乔希·约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没办法击败他,”阿布纳·马什说,“那头该死的野兽。乔希,不要和他斗。”
但乔希·约克没有理睬。
霰弹枪从马什的断骨下掉落在地,他弯腰用另一只手抓起来,将它“砰”地一声放在身后的桌子上,开始装弹。由于只能用上一只手,这个过程速度很慢。他的手指又粗又笨拙,子弹总是从手边滑走。最后他终于把它塞进枪瞠,然后将枪托复原,用没有受伤的那条胳膊笨拙地举起了枪。
乔希·约克缓缓地转过身——在追逐伊莱·雷诺号的那个晚上,菲佛之梦号就是这样转身的——他朝阿布纳·马什逼近一步。
“乔希,别这样,”马什说,“别过来。”
乔希更近了些。他在颤抖,在同心中的野兽搏斗。
“退后,”马什说,“让我开枪。”
乔希好像没听到。他的脸上是一副可怕的死板表情,他已被野兽所支配。他抬起强壮而又白皙的双手。
“见鬼,”马什说,“真见鬼,乔希,我只能这样。我已经想明白了,只有这个办法。”
乔希·约克卡住阿布纳·马什的喉咙,他的灰眼睛瞪得滚圆,充满邪恶。
马什将霰弹枪插到乔希的腋窝下面,扣动了扳机。
枪声大得可怕,火药味和血腥气四溢开来。
约克旋转着身体倒在地上,痛得大叫起来。马什从他身边退开。
丹蒙·朱利安讥讽地微笑着,像一条响尾蛇似的逼过来,从马什手中夺下冒烟的霰弹枪。
“现在就剩咱们两个了,”他说,“只有咱们两个,亲爱的船长。”
他在微笑。
突然间,乔希发出一声半是咆哮半是尖叫的嘶喊,从后面猛扑到朱利安身上。朱利安吃惊地狂叫起来。
他们两个摔倒在地,滚来滚去,凶残地扭打在一起,最后“砰”地一声撞到吧台上,震得分了开来。
丹蒙·朱利安首先站起身,乔希紧随其后。
约克的肩膀鲜血淋漓,一只胳膊无力地垂在身侧。但在他眯缝起来的灰眼睛里,透过血腥和疼痛造成的阴翳,阿布纳·马什能倍感觉到这头疯狂的野兽爆发出的愤怒。约克感受到了疼痛,马什欢欣鼓舞地想,疼痛能唤醒那头野兽。
乔希慢慢逼近,朱利安微笑着步步后退。
“不是我,乔希,”他说道,“是船长打伤了你。是船长。”
乔希停下来,瞥了一眼马什。
对于马什来说,这一刻无比漫长。他在等待结果,看看饥渴会将乔希推向哪一边,看看乔希和他的野兽哪一个会成为主宰。
最后,约克朝丹蒙·朱利安淡淡一笑。搏斗重新开始了。
略感轻松的马什更觉虚弱,他花了片刻工夫,积聚起全身的力量,弯腰捡起来利安丢掉的那杆枪。他把枪放在桌上,打开枪瞠,缓慢吃力地装上子弹。
当他抬起枪,将它夹在臂下时,发现丹蒙·朱利安正跪在地上。那恶魔将手指探进眼眶,将他那颗半刺瞎的血淋淋的眼珠抠了出来,然后捧在手中,高高举起。
乔希·约克弯下腰,正要受用那鲜血淋漓的供奉。
阿布纳·马什快步上前,将霰弹枪顶在朱利安的太阳穴上,顶在那乌黑秀美的卷发上,随后射出了两管子弹。
乔希看上去神志迷离,好像刚被别人从梦境中唐突地唤醒。
马什咕哝着把枪丢在地上。
“你并不想这样,”他告诉乔希,“别动,我给你拿你需要的东西。”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吧台后面,找到那些未贴标签的黑色酒瓶。马什拿起一瓶,吹去尘土。
正在此时,他刚好抬起头,看到了那些打开的门,所有那些苍白的面孔都朝这里望过来。是枪声,他想,是枪声把他们引到了这里。
只用一只手,马什很难拔出瓶塞,最后他用上了牙齿。
乔希·约克静静地朝吧台走来,似乎仍旧一片茫然。从他眼中能看出他内心的搏斗。
马什递上瓶子,乔希伸出手,却抓住了他的胳膊。
马什一动不动。在这漫长的一刻,他不知道结果会怎样——乔希会取走瓶子,还是撕开他手腕的血管?
“咱们两个都要座出天杀的选择,乔希。”他轻声说道,任凭乔希有力的手指紧抓着他的胳膊。
乔希·约克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从马什的手中抓过瓶子,仰起头,将瓶子底朝天举了起来。黑色的酒浆汩汩而下,流满他那该死的面颊。
马什取出第二瓶药酒,在大理石吧台坚硬的边缘上磕掉瓶口,举在手中。
“为天杀的菲佛之梦号,干杯!”他说道。
二人一起痛饮起来。
尾声
古老的坟场草木丛生,充溢着大河的流水声。它高居在峭壁之上,脚下便是数千年来奔流不止、永无穷尽的密西西比河。
从坟场可以欣赏到大河的千姿百态。从这里望去,大河同一千年前没什么两样。即便是现在,除了树木和高峻的石崖之外,爱荷华州那一侧河岸仍旧别无他物。河水平稳、冷漠而又恬静。在一千年前,你花上几个小时俯瞰大河时,可能只会看见一个孤零零的印第安人坐在桦皮独木舟里;而今天,无论你看上多长时间,可能只会看见一长列密封的驳船,在一艘小柴油拖船的牵引下蜿蜒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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