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佛之梦要在圣路易斯停泊十二天。
对船员来说,这是一段繁忙的日子,但乔希·约克跟他的朋友们不同。阿布纳·马什每天很早起床,十点准时上街,拜访各家货主和旅馆老板,谈论他的新船,顺便张罗生意。他为再次拥有两条船的菲佛河运公司印了不少传单,雇了些小孩子把它们贴得满城都是。他在城中所有上等馆子喝酒吃饭,把菲佛之梦追上南方人号的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确保消息传扬出去。他甚至在当地的三家报纸登了广告。
马什请来的两名一流舵手性格迥异。
丹·奥尔布赖特沉默寡言,衣着整洁时髦。菲佛之梦入港那天,他就溜达上来,查看船体、发动机和领航室,满意地频频颔首,随即住进自己的舱室。他白天多半在汽船藏品丰富的图书馆中阅读,或是在酒吧间里跟乔纳森·杰弗斯下几盘棋,不过总是输。
而卡尔·法兰通常会出现在沿岸的弹子房里,宽边帽下始终挂着戏谑的笑容,吹嘘他和他的新船会打败这条河上的每个人。法兰名头很响。他老是开玩笑说自己在圣路易斯、新奥尔良和山下纳齐兹城中各有一位妻子。
阿布纳·马什没时间操心他的舵手们在干什么,各种工作够他忙的了。马什同样不常见到约克和他那几位朋友,不过他知道这位绅士喜欢夜里到城中长时间散步,通常是跟不爱说话的西蒙一起。西蒙还在学习如何调酒,后来约克对马什说,考虑让他在前往新奥尔良的航程中担任夜班调酒师。
马什经常在晚餐时遇见这位合伙人,乔希·约克习惯在主舱跟高级船员们一同进餐,然后回自己的舱室或图书馆读报。报刊包裹每天都会从新到港的邮船上发来。有一次,约克说要进城看戏剧演出,邀请阿布纳·马什等人一同前往。但马什没兴趣,最后约克和乔纳森·杰弗斯去了。
“诗歌和戏剧——”他们走后,马什对长毛迈克尔嘟囔道,“——会让你琢磨这条该死的河要流向何方。”
后来,杰弗斯开始教约克下棋。
“他脑子可真好使,阿布纳。”几天后,杰弗斯对马什说。这是在圣路易斯停泊的第八天早晨。
“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乔希。我两天前才教会他如何下棋,结果昨晚我在酒吧间看他下来着,棋艺非常高明。真是个怪人。你了解他多少?”
马什皱了皱眉,他不希望船员们对乔希·约克太过好奇,这也是协议的一部分。“乔希不喜欢多说自己的事,我也没问。我觉得,别人的过去不关我的事。你也应该这样想,杰弗斯先生。实际上,你最好这么做。”
办事员扬起乌黑的细眉。“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船长……”他回答道。但杰弗斯脸上淡淡的笑容让马什有些不安。
杰弗斯不是唯一一个跟他打听约克的人。长毛迈克尔也来找过他,说水手和司炉工间流传着约克和那四位客人的有趣闲话,船长需不需要让他做点什么?
“什么闲话?”
长毛迈克尔夸张地耸耸肩。“说他只在夜里出门,他那些古怪的朋友们也是。你知道汤姆吧,在左舷中段司炉的?他在讲这么个故事,说我们离开路易斯威尔那天晚上——嗯,还记得那晚成群结队的蚊子吗?呃,汤姆说他看见老西蒙走到主甲板,大概只是四处逛逛。有只蚊子落在他手上,他用另一只手把蚊子拍死,压扁。你知道有时候那些蚊子有多肥,一挤就是一滩血。汤姆说落在西蒙手背上的蚊子就是那样,于是血渍染在他手上。就在那时,汤姆说,西蒙盯着他的手看了老半天,然后举起来,就那么舔了个干干净净。”
阿布纳·马什眉头紧锁。汤姆的故事让他心烦。他很高兴乔希·约克准备让西蒙当调酒师,如此一来这人就会置身于大庭广众之中,可以让人随时盯着他。他只希望西蒙为乘客们调酒时,不要舔什么蚊子血。这种事很容易毁掉一艘船的名声。
马什很快把这段插曲放在脑后,继续为生意奔波。但在他们预定离港的前一天晚上,又出了点让他不安的事。
马什来到乔希·约克的舱室,准备再确认一下这趟航程的几个细节。
约克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修长的象牙柄小刀,从一张报纸上裁下一篇文章。他们谈了几分钟事务,马什准备离开时在约克桌上看到一份《民主报》。
“他们今天应该登咱们的一则广告,”马什说着伸手去拿报纸,“你读完了吗,乔希?”
约克把手一挥。“需要的话就拿走吧。”他说。
阿布纳·马什把《民主报》夹在胳膊下,走到主舱,让西蒙倒了杯酒,开始翻阅报章。他找不到自己的广告,不免有些心烦。当然,这不一定是报社的错,约克从船运新闻背后那页剪下了一篇故事,在中间留了个大洞。
马什喝干酒水,叠好报纸,走到办事员办公室。
“你拿到最新一期的《民主报》了吗?”马什问杰弗斯,“我怕该死的布莱尔把我的广告漏掉了。”
“就在那边,”杰弗斯说,“他没漏掉。船运新闻那页。”
一点没错,就在那里,那个小方块处在一排类似的广告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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