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又是这两个字,师兄在为她担心,前途茫茫,命运叵测,各人已是自顾不暇了。
唐清看着颜青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喊道:“师兄有空回龙泽县看看夫子!”
颜青并不回头,只伸手向后摆了摆,那样式是颇为潇洒的了。唐清的手也是向上久久伸着,很舍不得,绿衣却也红了眼睛,双手绞着衣摆,紧挨唐清,翘首望着离人远去。严威深沉的声音响起,“姑娘这边请,三当家在厢房等候多时了。”唐清一怔,内心苦笑不已,原来这仗势还没完呢。绕过那些素衣小童,紧随严威身后时,却看到绿衣怔怔地立在小童们的前面,皱着眉头,今儿她这样的反常已经再而三了。回神间,唐清的面前站定了一极为年轻英俊的男子,对方正含笑看着她。
抬头直视的一刹那,唐清心头些微惊悸,哦,这么个正值花样年华的男子,浑身透着青春与活力,他的眼睛绽放着烈烈的神采,他的额头宽阔而明亮,他的嘴唇饱满而丰润,仿若朝阳般耀目,只是——她怎么有种熟识的感觉?这眼,这眉,这鼻,这轮廓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而且就是刚刚……
沈三当家双目晶亮,一咧嘴,满口雪白的牙齿,声音也清朗得好听,“唐姑娘,在下沈磊。”
也许这才是她与沈家堡的开始吧……只是多年以后惘然回首,莫非一切后果皆有前因?如果她没有走出龙泽县,如果她没有嫁到沈家堡,如果她没有遇到那么些人,如果没有那么多如果,那她是否也不会得了许多,也失了许多。只是世间又哪有那么多反转自如呢!岂能一再地回头呢!也就是这一声叹息中,生命早已轮换过几多回了。————————————————————————————————————马车一路往东行,穿过整个涿郡城,出东大门直奔郊外,唐清这才知道原来沈家堡根本就不在繁华城中,而是寂落在城外野地上。唐清坐在这辆沈家堡用来接她的马车中,撩开窗帘看了好久,只见一路景色由热闹转为空旷。这沈家堡建得还真小心谨慎,深知越为空阔旷远处,越容易消灭敌人保护自己。唐清直看得腰酸脖子痛,才放下帘子,坐回车内深处,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晃,慢慢地陷进自己的沉思中。
唐清一向是个热爱生命的人。她觉得人人都有生存的权利,相对的,任何人也无权掠夺别人的生命。她一向憎恶那些所谓的江湖纷争。虽然她从小跟着那个智者似的先生学艺,也学到了好多东西,但她从未想过要用所学之术与本领去害人,从未想过靠这些手段去谋求一己私利。所以,她甘心跟随一个有点癫狂的老父,在龙泽县那样偏远荒塞的小镇上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如果没有这封求亲的信,如果没有父辈之间的那个承诺,或许她会很久以后才踏出走向镇外的一步。但是,她热爱她的父亲,由衷体谅他的苦心。她思量着父亲最大的愿望,顺从了他的请求。
现在马车已经行驶在前往沈家堡的途中,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何种命运,但她宁愿酝酿着一份美好的心境,期待她的未来。沈家堡是人人向往的地方,它好像是存在于江湖、官府之外的另一个空间,它好像超出这个世界,又与这世上的一切有着最为密切的联系。离它越近,唐清觉得胸口越发闷得慌,似乎预料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师兄说的那些武林大案,官府大案就好像近在她眼前,而况——师兄的言辞,也仿佛在若有若无地刺探着沈家堡……马车猛地一震,颠簸得愈加厉害,唐清从沉廖迷惘的思绪中跳脱出来,“怎么了?”
她掀开门帘一看,马车飞速奔腾于原野上,早已,挣脱了驾驭者的缰绳控制了!
——我,我看见小姐坐在马车中,马车突然发足狂奔,那么快,那么急,我们在后头怎么也追不上,小姐你下不来了,怎么办?小姐你怎么也下不来了……也许,她早该相信“世间好的不灵,坏的灵”这句至理名言,那么她之前也会有所准备。不,再如何算计准备,也是不能够的。自己啊,早已跳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周遭迅速缭绕过一些模糊不清的幽魅暗影,她被困在了网中央,她是逃不开的。防,不,胜,防。今日之后事,也许在多年前就有着那前因了。唐清,反而平静地笑了,在这飞速穿行于风尘沙砾中的疯狂马车里,她倒真能找到点御风而行的感觉。只是,后头的绿衣徒劳地奔跑追赶,她提起裙摆,迈开细弱的小脚,徒劳地凄绝地跑着,一再摔倒于黄沙尘土中,脸上已沾满了血红的污渍,眼神从老老远看来也是凄楚的绝望,还有,唉,还有那不停歇地凄厉哭声。她是喊不出的呀,她不会说话,所以她只能从喉咙口泣血般地挤出一声声“唔唔呀呀”,如此……撕心裂肺!唐清内心一阵酸疼,不为自己,却可怜着绿衣。在绿衣清楚地预知身旁亲人的连连灾祸时,真正受伤害的只是她自己。你能了解那种眼睁睁看着至亲至爱绝命时的无助懊恼和心碎骇怖吗?唐清了解!了解这种心碎,因为她,老父,绿衣是相处多年的一家人。也许他人在这世上有六亲八戚,很多很多,但唐清,老父与绿衣,却只有三人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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