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缘(唐清推案系列之一)_唐清【完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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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细瞧之下,仿佛在心底画了一幅画,沿着唐清的发边边,额角边边,粗眉边边,矮鼻边边,黝黑颊儿边边,宽唇边边,将满满一个唐清画了下来。他眼神些微迷离,嗯……怎么觉着,此刻漾着真诚目色的她,好像也不是那么平庸了……他酒喝多了。“不要如此唤我!沈世兄?我和你没有那么亲的关系!”唐清摇摇头,“你并不是下定决心要恨透我们,你若真要害我,你不会喊给我听,你会像藏针一样捻在心底,然后以后每个日子,静静悄悄地给我折磨。你当然知晓,十五年前沈伯父的冤案,罪魁祸首不是我那个懦弱善良的老爹。可是,你花了这么多年,并没有查到凶手。你懊恼的,唉,从头至尾只有你自己。你这么对我吼,到底是要说给你心里的那个自己听。是的,不查明凶案真相,你便是对不起沈大人,对不起你这个沈家长子的责任,那才叫真正无尽无头的痛苦深渊呢!你,根本做不来坏人。你只是切切念念逼着自己在任何情况,决不能心软罢了!”她以眼作笔,也在心里为他刻了一幅画——所以,他深刻的五官中,嵌不了阳光,再清俊优逸的眉色里,也沾不到快乐。他被这桩十五年的仇恨挤着压着逼着,太紧太紧了。

  沈研在心里咂摸,这么看着自己的那个她……像是小时候躺在窗前暖榻上,给他念有趣故事的娘亲,温柔的笑,温暖的神,温馨的情。——研儿,长大了,不管任何境况下,都要有一颗坚强的心。——研儿,你爹和我都相信,你一定一定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他闭目,幽幽深痛被他关在眼睛里,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愿让唐清看见。

  ——少爷,不得了啦!洛阳传来消息,老爷和夫人他们……老爷获罪被斩首了,夫人引鸩自尽了!少爷,大少爷,怎么办!——哇,哥哥,爹死了,娘死了……拓儿和小磊都好怕好怕。——怎么办……他从那么弱小的童年开始,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凡是名字叫“怎么办”的问题,都好艰难好艰难的。他咬牙,念念仇恨被他关在紧咬的齿缝间,不知为何,他还是不愿给唐清看到。

  唐清悠悠清清的声音绕在他耳边。她说,“我爹当年其实也是受害人,如果他真的出卖沈伯父,陷害沈伯父,怎不见他升官发财,怎见得我们在龙泽县依然受了十几年的苦?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一点也不了解当年静心灯案的真相,他只是巧妙地被别人转嫁为你们仇恨的对象罢了,然后真正的凶手可以逍遥法外,换得我们两家互相怨恨。”奇怪,他的颈项仿佛漾来一阵林间风,淡淡柔柔,曼曼生姿。她说,“我爹,在那件案子里,也疯了!他疯了!他时不时发病,他的神志一天不如一天,十几年来他过得生不如死,有哪一个凶手会这样自怨自艾,折磨自己?不会!拿了静心灯的人早就逍遥享受,过他的快乐人生去了!有哪一个主谋人会甘愿隐在一个小村庄,终日酗酒,只为了忘却那曾经经历过的揪心遭遇?不会!一次得逞的人会想方设法去进行第二次,习惯害人者的心虽也是麻木的,但要坚硬得许多!沈世兄,静心灯的案子比你我想象的,都要复杂得多!”奇怪,他怎么从她娓娓的叙述里,听到若有若无的几丝哽咽声。她在难过啊,原来,她的这丛难过,和他十三岁那年乍闻父母遇害的消息时,一模一样。她和他,倒是相像在这样难堪的事情上了……可是,受动于她的分析时,听着她略有变化的声音时,他怎么心口慌慌凉凉的,竟也濡沫出两分着急……他的酒喝多了。他的手欲伸非伸,总想抓住她身上一点什么,可迟迟的,就是没能下手。

  于是,他的手很紧张,在袖下,一张一合,似乎能听到骨骼擦擦的声音。

  他对自己说,纯粹是手紧张,他的心一点儿也不紧张……对的,一点儿也不紧张。

  他缓缓开口,“那么你说,凶手是谁?”她说,“我不知道。唯一确定的是,凶手的动机一定不明显。常理下,做这么显然的陷害是很莽撞危险的,案发后,人们立刻就会想到说,哎,我怀疑是某某人干的,他与沈大人在某年某月某日曾经发生过什么。这次,仿佛没有谁能立刻回念出有这么一个人,你家想不出,我家也想不出。那么,这个凶手的动机一定隐藏得很深了,凶手的面目也晦暗难辨了。这个凶手,极其可怕!”

  她的口气不愠不火,凉凉的像春日午后一场雨,他从没离开过北方,北方的春雨也是略带清寒的,那么这样的她就像南方的一帘优柔了。既然他从未尝过南方的雨味,唔,尝尝她也不错。他,在动着邪邪坏坏的念头。唐清还在呆呆地说,“沈世兄,我可以帮你,我们可以一起将这个凶案……呀!”

  唐清尾音惊诧,她发现沈研绕在她腰间的那双手越收越紧,越捏越重。她瞠目,看着他蕴着星星亮泽的一副眼睛,朝她越俯越低,越凑越近。她能清楚地看到他额中竟有两道淡淡的褶,他还那么年轻啊,却像孤独在北方草原上,走过了几多季,迎面的风霜他不假思索全部收了,而且用它们来装点他本是俊秀的额头,风尘落落。

  如此的胡思乱想中,唐清后悔,自己被沈研趁了隙,吃了去。沈研对她鼻对鼻来了一句,“帮我?你现在就可以。”他一把抓住一缕散落于唐清耳际的乌黑发丝,一个凑唇,吻了下去。唐清身子颤,不安动的时候,他一手在下,握住唐清的两只细腕,一手在上,由后抄住唐清的颈项,用手一扳,唐清的脸不由往前送的时候,他自己的也跟了上去。他贴了她的眉,熨了她的眼,灼了她的鼻,烫了她的唇。然后,他一个停顿,在那里执著了很久很久。唐清的手在下面动,可就是逃不开他造的牢。唐清睁着眼,惶然盯他,看不到他的眼底,因为,他是闭着的。他,一点儿也不像是玩笑。唐清于是安静了,鼻间撩来他发中清然的香,像浓浓草原的味道,也绕来他身上细密绵绵的汗味,像腻腻的夏夜的雨。唐清喉底轻轻一叹,不过分喜,也不过分忧,苍苍茫茫,甜甜涩涩,她与他之间即将的故事,她只能慢慢看。—————————————————————————————————————————夜深沉。树影婆娑,在间歇拂过的晚风中沙沙作响。庭内深处一角,两团黑影亦真亦幻,与这暗沉的夜色颇为融合。那阵阵轻语呢喃并不能听得很真切,只是隐约感到呼吸急促,想是谈话者内心焦虑,踌躇又阴沉。“我没有想过追风会失败。”“你没有想过?哼,就因为你的大意,差点毁了全盘的计划。”“我只想阻止她进沈家堡!沈唐两家的后人一联合,怕是会洞察十五年前的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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