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阻止?哼,我都没想过,你怎么阻止!世上唯有男婚女嫁的事是怎么也阻止不了的。”
“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怎么办?你太大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泄了我的先机啊……”“你,你不要这么说嘛,你这么怪我,叫我如何是好,我一切……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你!”
“不管如何,这件事不能再拖了,不能让他们反客为主!”一阵强风吹过,其中一双暗红的眼睛于雾气中看来诡异森冷,内中仿若隐藏了太多深沉的心机,另一个似乎重重地抽了一口气,然后久久噤声了。“十五年前的杀意必将延续,相关者一个也逃不了。你要做的,是牢牢地看住那个姓唐的丫头,这丫头不简单。她如果想重新翻案,那我们就叫她有命来,无命还!”有命来,无命还,周围的树枝不停摇摆,唱着这宛如童谣般的可怕咒语。青春、热情、生命,将湮没于血腥的争执中,到头来是不是真的只剩下细碎的尘埃呢?无常又荒凉的命运啊!
—————————————————————————————————————————今晚有一只不完整的月亮,七分粗,将那缺了的三分藏在云层中,于是由地上看天上,根本不会以为它是残了的一个,还以为它游走荡漾,与人们躲猫猫,羞答答不敢出来相见呢。
即便如此,唐清的眼里,沈家堡的月色很美很美。唐清梳洗过后,只着薄薄的单衣,伏到窗口,找了个惬意的姿势,双手上下交叠,将散着长发的头靠在手臂上,侧脸望天边被浮云绾结住的这团晕黄。她耳中听到树海风涛,鼻端闻到醉人花香,眼睛睁得大大,不愿错过任何一段柔美的夜色乐章。她的思想早已跳出窗子,流连暗色,踮起脚尖,翩翩起舞于假山流水间,亭台楼榭中。或许它在继续追寻那不曾探明的琴笛情缘,或许孜孜梳理着周遭复杂多变的人际关系,也或许凭空想象一两个只属于沈家堡的传奇故事——或许,呵呵,等她老了,迈不动脚了,只能迟钝地坐在瓜田李下,欣慰看着膝下儿孙的时候,她还能略略回忆出年轻时这几段特别的人生旅程。窗外,房外,院外,是密密的林,得天独厚,还是人为种植,不得而知,只这丛丛树长得颇好,被北方强风一带,有韵律地自我推动,朦胧夜色中看来,竟也成一层一层墨绿的浪。浪里有花,便是各院各房中点着的灯,彼此疏离,泛着冷寒的光,晕晕团团,像放大了的萤火虫,只不知各盏灯后又藏了怎样的阑珊故事。照理,唐清被晾在这间简陋朴拙的客房中,不免生一方寂寞。可她睁着兴味浓浓的眼,用心去记住这树影,花香,浮云,缺月,更体味了天地自然处处展露的风韵与美妙,她便告诉自己,原来自己要比这些冷漠寒凉的沈家人幸福许多,比那个标榜能叱咤江湖的沈研快乐许多。她的幸福快乐来自她单纯的思想和简朴的情绪,她有一颗随意徜徉,热烈饱满的心。即便处在此刻再糟糕不过的处境里,她也不怨不怪,她满足这一角幽静,淡淡满足了。何况,还有如此柔腻幽绵,动听引人的笛音陪伴她呢!笛音?唐清双眼一亮,跳离窗下睡榻,随手扯过一件风衣,便出门寻声去了。柔弱阴美的事物与她粗率豪放的气质原本是相对的,可这些东西无论任何场合下都能博得她的喜欢,就像她小时候偶然收留在身边的丫环绿衣一样,她就是没办法拒绝眼泪,不忍心看到哀伤。她悯怀慈心,一旦碰着了,便不由自主向之靠近了。她看着这抹坐在假山顶上,沐浴在清冷月辉下的孤影,一时间呼吸凝住,缓缓地受动地闭上眼睛,聆听这深情饱满的音乐,身子仿若轻飘飘的,伸手欲触,却摸不到什么实在的。笛音唱出的是一个她陌生的情感领域,几丝含着悲悲的心酸,凋零了所有希望的声调。久久然,她不经意抬手触自己眼下,刚巧那缝隙儿挤出凉凉瑟瑟一串东西,她沾着,放入嘴尝,苦的。她又睁眼看,这抹蓝,孤寂的蓝,绝美的蓝,坐得很近,隔得很远。唐清往前悄悄蹭移,骤起的夜风令她连打好几个寒颤。突然,一只素色衣袖横亘在她眼前,漠然坚定地挡住了她的去路。“二少爷一向不喜欢别人打扰他吹笛的,小姐还是请回吧。”一贯不变的凄寞声音,那个如影子般的凤凰姑娘,不动声色出现。她的告诫如此理所当然,让唐清很不舒服。“看一看,又有什么关系?”“不方便的,小姐请回!”“这么晚了,你怎会在这?可以下去休息了。”“这句话应该我向小姐说,大当家必然极不喜欢小姐此时此刻出现在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没必要对我亦步亦趋。”“奴婢没什么意思,奴婢只是尽自己应尽的职责。”唐清没料到自己竟不依不饶地与一名丫环争辩上了。假山石上专注吹笛的身子有瞬间一小拨的颤动,却没有撒笛放手,更没向唐清和凤凰看来,事不关他,不听不念。唐清叹口气,抓紧风衣,在凤凰的恭请下,转身往回走。“这是谁送来的?”唐清回房,一眼就看到榻上堆叠整齐的棉被,厚厚的,还往外溢出淡淡香气。绿衣笑意满怀,兴奋比划,“刚才沈少爷来过,令仆从放下的。小姐,姑爷对你挺上心的。”绿衣“说”完,拾掇起所带来的行李,叠齐入柜。唐清缓缓坐下,不自禁抱被入怀,脸深深埋入这团柔软中,汲取温暖,慢慢地,嘴角带上甜甜的笑。“噢,那么?”唐清突然意识到什么,跳下了床榻,推门向外望去,左顾右盼,似乎在找寻什么,“他来过了?在路上,他一定看到我发呆看着另一个……”绿衣碰碰有点呆愣的唐清,“秋尽冬起,北方的夜让人经不住这种寒颤呢。沈家堡虽然排场不小,可严总管给我们安排的客房忒得简陋,我还在想,怎么和小姐熬过这漫漫长夜。我们所带衣物本就不多,这房间又没有暖炉。幸亏姑爷想到了,及时添来这么些棉被,这下我们不用愁了。小姐,姑爷虽然看起来很凶,可心地却这么温柔。小姐,你在看我说吗,小姐……”绿衣将手不停地在唐清眼前晃动,唐清的神思却有点迷离飘远,她坐在纱笼罩住的桌灯旁,以手托腮,她是该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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