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缘(唐清推案系列之一)_唐清【完结】(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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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清心里有两个小人儿吵架一般,矛盾争辩,导致最后的结果是——她突然在袖子里一用力,反握住沈研的手掌,他的手宽而大,她的力量与他是悬殊的,可不知怎的,她就能死死地牢握住他。他有所察觉,朝她惊诧看来,俊眉微拧,清眼微瞪,里面散了三月里高山上出产的新茶的清绿味道,而且,半只给了忧,半只给了奇,忧怕是因方云烟而发,奇是因为……他也看不透唐清。唐清昂起头,倔倔地抬着下巴,坚定地看着沈研。——不要过去,现在是你我的成亲,在我的婚礼上,绝对不行!沈研与她对视,久久望了她,胸口起伏,终究没有放开她。唐清呼气,心里大石似乎落地,却不妨,另一只手搭上她和沈研的。方云烟何时踱近过来,站在沈研和唐清侧旁,瞧准了他俩人手儿交握的位置,将她自己的……狠狠放了上去。成了三人握住的手。唐清就想,三个人的戏,果然到哪儿都是最差劲的戏。她苦笑,明知如此,怎么偏偏不由自主跳了进去,可见,她自己一定也是个差劲的人吧。云烟突然用尽气力般喊,“表哥……”然后,她口里渗出好多的血,轻忽缥缈的身子缓缓往后倒了下去。事情发展快得连唐清都来不及反应,沈研便脱了她的手,一个大步,正巧接住了云烟。唐清的面前飞过另一重影子,也冲过去要托住云烟,可惜晚了一步,只能恹恹默默地从旁看着沈研的拥抱了。唐清似乎被人一推,离那个格局远了一些,人来人往,步履杂乱里,她远远看到那边换成了沈拓,沈研和方云烟的一个局,也是三人局,唐清又成了看客。接下来的事情真是忙得一团糟。当唐清终于从方云烟吐血的震惊中跳脱出来,发觉早已被挤到了礼厅的边侧。奴仆们正忙碌地走进走出,清扫被鲜血弄污的地面。沈家兄弟和方云烟,统统不见了。

  现在到底算怎样,嗯?太可笑了!只有她傻愣愣地站在这个本该进行她婚礼的大厅里,手中原本用来联结新郎新娘的红绸带,此刻正可怜兮兮地躺于她脚边。她无奈拾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回望此时更显冷清的礼堂。奴仆们在收拾好之后,也安静有序地出去了,竟然无暇关注到她!连沈家堡最渺小的人也不愿来关注她!

  突然,唐清气不打一处来,从没觉得自己受过这样的委屈,满腔愤怒与不满不可遏制,一拍身旁茶几,“真是一群混蛋!”—————————————————————————————————————————琴韵院雅致精美的闺房,气氛凝滞又浓重。沈研直立房中,不靠不倚,俊逸的脸上丛丛焦急,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屏风后的娇弱身影,良久,里面便蕴上层层难过。屏风后缓缓步出一位老者,头戴方巾,一袭陈旧的青布长袍,手捋白须,止不住地摇头。

  这种样式,令眼前所有的当事人更加焦灼不安。沈研沉声,“蒋神医,如何?”老者的头摇得更厉害了,“错,错,错,错得离谱。老夫行医几十年,阅尽千种病例,包括各方疑难杂症,也从没看过如此奇怪的脉象啊。只记得,上次为表小姐诊断时,气息尚属温和,脉息也较为平稳,似乎短期之内不会发病呀,怎料今日……老夫也着实不解,惊讶得很啊!”

  他抬头,正巧看见沈研愈怒的眼,后者不发一言,却浑身绷紧,洋洒颇为危险的气质。

  老者咽了咽喉头,细声逼出这样的话,“大当家,表小姐气脉异常冰寒,脉象更是微弱不可探,实在,实在已非常人之体了!而且,表小姐体内的寒气生来自有,小的所开药方也只能为表小姐固本培元,暂时保证她不会连续发病。这十几年来,小的想尽办法要找出根除表小姐体内寒气之法,无奈,随着表小姐年岁的增长,体内寒气也一年比一年成倍地增长。似乎刚刚表小姐又受了什么刺激,心血失调,寒气竟迅速运行到她心脉,根结在五脏六腑,再也驱除不了了!小的,小的实在无法呀!”

  老头子衣领一紧,脖子一攥,脚下腾空,被人牵扯了去。沈研黑亮勃怒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鼻翼张动,似乎往下隐忍住更多的愤愤,一字一顿问,“你是说,你没有办法喽!蒋神医,你可真是称得上神医呢!若连我沈家堡的人也治不好,看来今后你在江湖上也别去混了,呵呵,对不对?”沈研是笑着说的,肆意张扬。沈研没有骂他打他,可是,唉,老头子就是怕得要命,身子一软,瘫在了沈研的掌握下,就此昏厥过去。沈研的手臂上搭来沈拓的手,他清亮柔悯的声音,劝阻着大哥,“算了,就算此刻杀了他,一样救不了云烟,大哥,云烟她……”半句,他含混在口里,浸了湿气,胸口窒闷,再也说不完了。

  沈研手一松,蒋神医猫样的身子滑了下去。他瞥过沈拓,转身绕进了屏风内,看到斜躺在床头,气息微弱的云烟,他是男人,他哭不出,只是心中山雨欲来,脚上如栓了千斤石,踟蹰在云烟床前,再也不能更近一步。方云烟微低头,细致透明的颊上投敛下惭愧的影,“表哥,对不起,打断了你今日的婚礼,我,我竟是这样的累赘!”她像慢慢舒展画卷一般,抬起她绝尘无双的脸庞,不好意思地含羞地微微一笑。沈研叹口气,含糊说道,“哦……不必自责。”方云烟突然一探身,上前抓起了沈研的手臂,居然也强而有力。沈研本来就靠得她很近,猛不提防地被云烟拉着坐在了她的床沿上,一个皱眉,眼神利落,打量云烟,在在审视她。方云烟突然展颜一笑,恰似一江春水般的温柔,自顾自地把头轻轻地往沈研的肩头靠去,靠上了,还缓缓地往沈研的脖颈边移。沈研有愣,手快快一抬,第一反应是要推开她。他鼻头一动,自己这只手上似乎还沾了刚才唐清的味道,奇怪,他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去把它们抹掉。脑中如流萤飞过,又咀嚼起刚才蒋老头的话,觉得云烟确实是万般可怜的,自己与她兄妹多年,小时候她也常常这么亲昵靠着自己,她病情加重,他更不该在这个时候将她推开,那样做,显得无义又无情。对敌人,他逼着自己训练成无义又无情,对家人,沈研不会。他将抬起的手缓缓放下,贴着绣褥,丝绸滑凉,沾去了他手心的汗,唉,那里面唐清的味道也便少了很多。在那座屏风外朝里看,透过金丝银边镶成的织锦花纹,任何人都会看到一幅男女亲密依偎的画面,并把它想象成多么暧昧的风景,传扬开去,变成了“大当家和表小姐的好”,原来——传闻,是这么样来的。沈研是了解云烟心意的。他任由云烟蹭着他的肩膀,脑中轮转着云烟只有对他才巧笑倩兮的可爱容颜,只有对他才发出的甜美多情的声音。他知道云烟腻着他,恋着他,也离不开他。他也是愿意照顾她的,她本来就是他妹妹,不是吗?原本想这么过一辈子……云烟很小的时候父母双亡,被送来沈家,先时她害羞,孤僻,不断哭泣,再来她慢慢成长为一个娇美多姿,活泼清丽的女子。沈家堡遭逢巨变,他也痛失父母之后,心心念念报仇,忘了笑,忘了哭,逼着自己冷漠寂寞孤默,阿拓和小磊躲在一旁看着发了疯似的练武的他,满眼惊恐,堡内堡外压抑着难堪的氛围,五年,整整五年,他和他一家过的不是人的日子。那时,他们的身边只有云烟一个女子,她弹琴,她歌唱,她妙语连珠时,他们这些大男人便暂舒心眉,多了一个她,日子仿佛过来也不是枯燥无味的。沈研想,从小自己确实很喜欢这个妹妹,这是成了相濡以沫的一家人后才能感受的情意,哦,恐怕连那个聪明古怪的唐清也不会明白,是的,唐清不会明白他。原本就想这么过一辈子的……云烟长大了,弥漫在他们之间的丛丛气息也在悄然改变。云烟开始懂情了,想要为某个男子付出了。虽然黑白两道,富家子弟,皇亲贵戚,江湖新星,有各类出色的男子上门提亲,可是出乎意料——她全部拒绝。那一刻,他就觉着云烟对他,与对其他人很不一样,与对阿拓和小磊也很不一样。为什么偏偏是他呢?可是,就算是他原本也是不打紧的。他并不讨厌云烟在他的身边,他绝不厌烦一辈子照顾这个妹妹,如果真有必要,他是会娶她的。一切仿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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