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时夜深人静,脑子偶尔转到这方面的事,他,又会觉得他的内心深处一直缺失着某种更震撼心灵的东西。他的胸中是空荡荡的。他似乎还没有尝试过某种东西——而且还是一种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东西。他的生命从来没有过那样的颤栗,他少了一个人。一个少了她就会生命晦暗的人,一个有了她生命就会焕发异彩的人。他无法确切地说出这样的人之于他沈研究竟必不可少到哪种地步。只是,他怀疑——云烟并不是那个人,并不是那个深刻触动他内心,让他喜欢得心疼,会激动,会兴奋,会念念不忘,会狂放如不羁少年的人。也许世上本没有那样的人,那么他还是要算最喜欢云烟了。即使与她真的共度一生了,他也不计较。原本就想这么过一辈子的……可是,即使他现在年纪轻轻便叱咤风云了,即使他现在拥有北六省最大的财富,即使他是一堡之主,潇洒地脚踏黑白两道,即使这样——他也只是个人,不管男子女子,是人就会有脆弱无奈的一面。沈研,有他的身不由己。他摆脱不开的,就是负起为父报仇的责任。他可不是一根筋,他也不笨,多年调查,他深知落魄江南的唐君行,并不是导致他父亲含冤获罪的真正主谋。他只是对这个懦弱无用的人,生生可气。正碰上近段日子,线索全无,案情迷离,他懊恼烦躁万分,真正怪的怨的责的骂的是他自己。挫败当口,他想起了小时候父亲捎信来对他提起的与唐家的姻缘——对了,那时候他就觉得,父亲很喜欢唐家那个小女孩,赞着她的聪明,与众不同,更多的是夸她的善良。父亲说,研儿,长大了不管如何,一定要娶的是唐清。他小时撇嘴,再好的女子能美得过身边的云烟妹妹吗,他不相信,也不放在心上,长大后,还是他自己做主的,对不对?
那样懦弱蠢笨的唐君行,会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儿?不久前,他终于去信,重提婚事,理由单纯,确实为了报复唐家,虽也转念体味到,动这个念头的自己,真不像个大气的男人。可山穷水复的心境下,他只想找一丛发泄。要不然,他也会疯!
唐清来了,第一次与她见面就……很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他竟然动容于她对案情的分析,不可思议他竟一点儿也不觉得她丑,不可思议他很想逗逗她,引引她,看那张平淡悠然的脸,会不会动怒,会不会惊慌,然后,他不可思议地吻了她。他为自己找解释,那天一定是喝了酒,乱了志了,可是——今后的几个晚上,他在听松院宽敞的庭院里,就着夜风,少披衣裳,凛了半晚,看着圆滚之月从天这头淌到了那头,眨巴着眼似乎也在提醒他,他这会子想的不是云烟,不是报仇,不是血案,而是他吻着唐清时,丫头眼帘内韵致盎然的一种甜蜜。呼,这下他可不能用喝酒来开解自己了。他会变成这样,他自己也搞不清。他很难看透唐清是个怎样的女子,她那么瘦小,又仿佛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她平庸,也不见得她会什么琴棋书画,又仿佛含有一种异样的内蕴。她看似冷淡乏味,居然也有满布红晕,展开动人笑容的时候。她描摹图画一般将手延上他的眉,他受动离开,无人之处,居然感到自己脸上也有一点烧。她不施脂粉,朴素寒酸,可当她依偎在他怀里,躲过追杀的时候,他竟也能于那种紧张的氛围中闻到一种淡淡的,却沁人心脾,暖人心腑的香味,那味道令接近她的人是很舒服的,仿佛在心内某处也能融化了一小块。于是这么看着感着,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也显得与众不同了。沈研至此明白,他要坚决把她留下的原因,已经不是那么单纯了。沈研如此静默着,他的一侧有扇小窗微微开着,他垂于背后的长发被不知何时溜进的晚风轻轻拂起,竟于他周身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温柔。这种温柔,在悄悄掩进来,乍一看到这一幕的唐清心里,自然涌起一股不知是何滋味的叹息,她以为沈研难得的温柔,一定是因着云烟而发的。她踱过前去,清清亮亮地说,“能否让我看看?”沈研闻声,将云烟轻轻一推,云烟不满咕哝,沈研却不顾,立刻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眼便看到唐清澈澈的眼,以及漾满鼻头和唇角的点点笑,他心下一松,突然感觉房里吹进来清新的风,心境如许开朗。意识到这一点,他躁躁蹙眉,很弄不懂自己。唐清也在看他,她不是他肚里的虫,当然不晓得他的矛盾,于是——她只看到他的厌弃是因她而起,没去深思,心内只是微叹了。
他定住不动,只是濡濡款款地看她。她走过去,微笑说道,“让我来看看表小姐的病,如何?”他不答反问,“你懂?”她更笑,灿如花,“看一看,又何妨?反正……你们现在也毫无办法,对不对?”
沈研闭了闭眼,又从她目内看到那份难得的甜蜜,他心头颤,仿佛……仿佛就是他这么多年来可遇不可求的味道。唐清察着他抖抖而动的眼皮,他的内心似乎正千波暗转,他真的……那么不信任她吗?
她些微伤感,却听得从旁延来一道干净透彻的声音,“大哥,就让她看看吧。”
唐清一怔,忍不住对这个他偷偷瞧去——长身而立,面庞清俊,眉色弯弯,善良无害。每个家庭的二弟是不是都是这样的?二弟不像大哥那样出彩,不似三弟那么宝贝,于是二弟只能成其为二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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