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这个世间能寻得陪自己看同一个方向的人,是一种福气。福气,福气……她碎碎念着,再也睡不着,打开房门,进了院子,面前一口井床,探头往里看,如许清泠的浅浅井水,天上一个月亮,井中一个月亮,沾了水漾着波的这个,比天上那个更柔和更优美。唐清张嘴,大口尝着缭绕四周的夜雾,就让这幅皎洁清凉来好好洗洗她的脑袋吧。
“唐清。”有人在轻轻唤她,那温柔的声音仿佛融进了月光的干净无邪。
“是你啊。”唐清回头,看到来人,绽开如花笑靥。“你,睡不着啊?”沈拓由一方暗影中走出,来到这一块独一无二的明辉中,与唐清并肩望天,心绪顿时沉入冥冥蒙蒙中。“嗯,你也是?”“我一向很少眠的。”“房间太简陋了吧,你所以睡不惯了。”“唐清你真以为我们是含着金子出生的吧,我,大哥,磊,云烟,我们以前也都吃过苦的。”
“是的,我们一样,也都吃过苦的。”两人静静站立,久久没有对话,沉默是填补人类交流空隙的最好手段。“阿,阿拓,我想问你……”唐清舔舔嘴唇,仿佛下面的话很难启齿。又是久久地沉默。然后。“你想问我,你,大哥,云烟,我,我们四个到底该怎么办?”沈拓的声音听来嗡嗡的,仿佛喉头憋着难咽的苦涩。她惊骇看他,唉,他是其中受伤最深,痛苦最深的一个,也是看得最清楚的一个。
“我想……”唐清第一次发现自己在人前这么狼狈不堪。“你和大哥会很幸福的。”沈拓笑了,在他一向颇为忧郁的俊美脸庞上,蕴融着为至亲之人祝祷幸福的美好愿望。所以,他笑得纯,笑得真,也很令人揪心。“只要有你,大哥一定会幸福。”“谢谢你为大哥带来的温暖与希望。”“大哥,是喜欢你的。”“大嫂……”他说得一声比一声低柔,到最后已是可意会而不可言传了。唐清却听得一声比一声惊心,不是满足于这个“弟弟”口中的“承诺”,而是震慑于他眼里心上满满地,满满铺开的悲绝。在他们四个人里,最清明的是阿拓,最高贵的是阿拓,最深情的是阿拓,最可怜的也就是阿拓了。就这么静静站立于月光下,感受彼此的关怀吧,她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个了。
唐清的内心酝酿出如兄妹般的温情,渐渐半敛双目半含笑,心胸澄澈明净。
突然——“啊!”于半空中划过一道惨叫,几乎同时的,一道黑影从他们眼前飞过,快如流星,疾如闪电。
唐清的手被重重一按,及至她会过意,抬起头时,沈拓已纵身追了过去。
她知道他那一按是叫她待在原地,不要轻举妄动,可是——唐清的心跳得好快,呼吸也变得好急促。她迈开了脚步,走向声音来源处。那是白天那个店小二的房间。唐清推开了半掩着的门。呼——他没有死。唐清轻按胸口,松了口气,可是——不,不,对,劲呀!小刘倏忽跳至唐清眼前,眼神涣散,嘴角叼着疯癫的笑。唐清的心突然害怕起来。又,又来了吧!“嘻嘻,我是小刘,高手小刘,我的本事可大了,我到过京城呢,我还……啊!”
他捧住了自己的脑袋,眼神惶惶,“不,我没去过京城,我没去过京城,不要杀我,我不说,我不说……”然后他的身子一下子挺直,那一滴一滴往下落着的是人类生命的象征,他身前地上聚积了一大摊触目惊心的红。然后——唐清发现,他的腹下已然开了一个大窟窿。可是,她怎么现在才发现呢?唐清的眼瞪得很大了。清晨,小小的客栈中到处充斥了窃窃低语声。仔细一听,其中夹杂了惊奇,恐怖,神秘,猜疑,畏惧……“哎,听说了吗,昨晚,小刘死了!”“是吗,真可怕,怎么突然之间……”“不知道,不过小刘的嘴这么会吹牛,一天到晚说自己去过京城,没准儿,得罪了什么人也说不定。”“唉,总之说多错多,祸从口出呀。少说两句,少说两句吧。”沈拓听了他们的话,回转头来对大家说道,“昨晚,我去追赶那个凶手,没想到那人轻功如此之高,连我也追不上。”说着,摇了摇头。沈研沉思了一会,很带自信地分析,“这件事不简单。一个武艺高手为何要跟这间普通客栈中的一个普通店小二过不去呢?还有,这店小二昨晚对我们说的话也实在匪夷所思。他说我们面熟?真是笑话了,我们在涿郡长大,我可从来未到过洛阳,虽然那是个令人向往的地方。原本想今早再好好盘问他的,没想到——人,却又死了。死得可真是巧!”唐清的心一惊,怎么,死得可真是巧?方云烟在一旁柔柔弱弱地开口,“大表哥,这儿好可怕,我们赶紧离开吧。”
沈研对她点点头,可又马上调转头,目随唐清,满溢关怀,一点不假。“你怎么了?昨晚见着那情形,害怕了吧!你本不该单独前去的,可……不去的话,倒又不像你了。你真是个独特的怪丫头!”他伸手过来,很自然要捏她的鼻,上路几天来已然对她习惯了的一个动作。
云烟皱眉,很看不惯他这样大男人孩子气的举止,咬唇,嘴中咝咝有声,更惊讶看到唐清一个撇脸,竟然躲开了沈研的亲昵。云烟快嗤鼻出声了——哎你谁啊你,竟敢对我的大表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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