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暗暗舒了一口气,把额前滑落的刘海轻轻挑于耳后,从一旁的侍女手中接过自己的琴。身后倒地的阿雪轻轻“哼”了一声,憋出一句,“猫哭耗子假慈悲。”明月却仿佛并未在意,镇静地落下了第一个音。唐清听过云烟绝世的琴技,知道云烟并不曾夸大自己的本事。可是明月的琴音却是完全不同的味道,如一阵清风拂面,不似云烟的震人心弦,而是淡淡地,带着午后清雅的风,温暖的阳光,犹如喝一杯好茶,沁人心脾,连沈研也不自觉地鼓起掌来,在她停歇的当口大声说道,“曲罢意犹未尽,余音缭绕尚飘空,明月姑娘是高手,琴中高手。”明月的脸稍红,深吸一口气,继续弹下去,渐渐地,唐清发觉她已不是在表演,取悦众人了,而是仿佛沉浸于自己的回忆中,细细辨别,曲中是暗含深意的。唐清不由自主地吟出,声音不低也不高——“昔有佳人,幽居空谷,蒲柳纤纤,零落无依。世情衰竭,万事随转,兄弟杀戮,骨肉分离,新人见笑,旧人当哭。在山泉清,出山水浊,朝暮倚竹,甘守清平。”“迸”,琴弦已断,明月倏忽站起,脸色变得很难看,喃喃道:“弦已断,即便有知音,亦不复听,公子!”明月突然一抬头,唐清觉得自己的无礼真正惹恼了她,“明月突然觉得很不舒服,请容我失礼告退!”竟不理会原若虚的回答,抱着琴很快消失在大家面前。唐清怔怔地看着这等变故,没察觉有一侍卫模样的人焦急走进,俯靠雷逸云的耳旁,嘀咕了几句,雷逸云一拍桌面,愤愤站起,“反了,反了,在洛阳衙门的天牢之内也敢行凶?原盟主,沈大当家,严威,严威被发现刺死于大牢内。”说到后来,声音竟些微颤抖。沈研,沈拓,包括原若虚,那一干武林人士迅速地随着雷逸云离开,只剩唐清站在酒席中间,这就算曲终人散?恐怕后续之章正在悄悄上演吧。
连环
是一个浮泛了三分清冷的月夜。不知何时,四周升起了迷雾,越来越浓。唐清漫无目的地走在这条熟悉又陌生的碎石小道上,两手伸前,欲挥散扑面而来的寒意,怎么什么都看不清呢?“清儿……清儿……”声音苍老而凄厉。突然闪现在眼前的人影,正是久别多日的父亲,脸上布满奇怪而尴尬的笑,“嗬嗬嗬,清儿,为父终于找到静心灯了,为父和沈兄的冤屈终于可以洗清了,为父马上可以回来和你团聚了,嗬嗬嗬,清儿,你高不高兴啊!”他献宝似地把手中之物举到唐清面前,黑糊糊的,没什么特别呀,唐清狐疑地皱起了眉头。
“啊!怎会这样?”父亲突然把手中之物收回,“这是假的,假的!谁骗我?谁要害我?”父亲突然狂叫,手捧头不停绕地旋转,似疯了一般。“爹!”唐清着急,要去抓住他的手,无奈怎么也碰不到啊!眼睁睁看着那手中的静心灯“嘭”的一声支离破碎,随后老父的身体也跟着四分五裂,人似琉璃,很容易就灰飞烟灭了。“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啊!”唐清抬头望不到清明的天,低头看不尽绵延的路。
“我在哪儿,哪儿?”“清妹妹。”一个冷冷的声音挨近唐清。她转头看向来人,眼现惊喜,抓住那人的手,“师兄,是你,太好了,快带我离开这里。”
颜青的脸色白得很难看,漠漠地挥开唐清的手,眼睛直视前方,声音是淡渺而疏离,“没用的,逃不开了,我们所有的人都逃不开了。”说完竟不理会唐清,自顾自向前走去,没走出几步,突然大叫一声,手捂胸口,直直地倒了下去。“师兄!”唐清跑过去,瞪大了眼睛看着师兄洒满鲜血的身体。一阵雾袭来,眨眼间,师兄躺着的尸体已经不见了。“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嘛!”唐清欲哭无泪,究竟发生什么了,谁来告诉她!
突然横空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唐清心猛地一跳。“唐清!”听到这熟识的声音,她真有大哭一场的感觉,“阿拓,你干嘛吓我!你,你真可恶!”可是阿拓看起来不好,非常的不好,他那以往还算忧郁的眼睛,现在看来简直是绝望了,“唐清,你要救救我,我们都被骗了,被我们至亲至信的人骗了,你一定要小心,我,我不能在你身边,你要小心,小心哪……”仿佛有一股很强的外力,拉着沈拓的身体渐渐往后退却。唐清提起裙摆,愤愤地追了过去,搞什么嘛,一个个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不,人间并非只剩无奈和零落,任何事都该有根有据,世上没有阳光洒不到的角落,她唐清更坚持心中的一份清明。那雾似有意无意地引导着她,终于带她落在一座宏伟的大宅前,从那高高的台阶一直看上去,高大的朱漆大门“呀”的一声向两边分开,静静地走出一人,没有造势,没有陪衬,他就是他,生于天地之间,独一无二。原若虚一步一踏缓缓走下,直到他那莫测高深的脸来到唐清面前,嘴角的微笑与眼底的阴戾之气是那样分明,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同时带有两种表情?那这个人的心是否也处于正与邪,明与暗,冰与火之间,是吗?是吗?“你终于还是来到了这里,你终于还是回到我这里。”他的手缓缓抬起,作环抱状,“那么,还等什么,还不快快过来。”他的声音含着无限诱惑,语调是那样轻柔,真想就这么睡过去,睡过去……唐清再次睁眼,却看到原若虚突然出手,五指成爪状向下抓去,唐清跟着往下一看,那仿佛深井一样的东西,延伸了好长好长一段距离,底下人头攒动,似有无数生命在你推我挤,沉郁幽闷的声音一下子传到井口,“莫理我,莫理我,求公平,求公平……”—————————————————————————————————————————唐清做得一个怪梦,烦烦扰扰大半夜,辗转不成眠,梦是不能继续了,心口留有余悸,呆呆笨笨地披衣而起,靠书桌,手扶腮,与窗外天空中那半弯月亮玩起了大眼瞪小眼的游戏。神思迷离间,一声雄鸡破晓,惊吓了她,对镜一看,这半夜不睡的结果就是送给了她两只红辣椒眼。她的身后床上,沈研笼敛睫毛,呼吸平稳,休息正好。她轻轻踱回去,也不重新躺到他身边,站在跟前,就这么“寒碜碜”地看。沈研一个翻身,睁开惺忪睡眼,瞧了唐清要死不活这幅德性,一个起身,抚心口,吓得突突跳。“清,你怎么了,起得这么早,也别这样瞅着我呀,饶是我是男人,也经不得如此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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