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研咂咂嘴,“煮什么的?”唐清笑而不答,只用手指,他便看到摊前那个幡旗,上书“尚记牛肉汤”。
“哦,原来是牛肉汤啊!”唐清拉他坐下,细心地给他递上了筷,“洛阳最有名的牛肉汤,值得一吃。”
煮汤师傅模样的一个中年男子漾着大大的笑脸凑上来,“这位姑娘有眼光,小记的牛肉汤可是全城味道最足的。”唐清低声对沈研说,“他不认得我了,我九岁前天天来这里喝的,呵呵,可见物事人非了。”
师傅甩甩肩头抹布,“两位是要来咸牛肉汤呢,还是甜牛肉汤?”沈研不可思议,“牛肉汤怎么可能是甜的?放了糖可不好吃!”师傅同样对他不可思议,唐清却笑弯了腰,“师傅,我们要两碗甜牛肉汤!”
沈研打断她,“我要咸的。”“研,你听我的,早晨啊,“甜”的可比“咸”的好喝。”沈研皱眉,快拧死一只苍蝇了,“我,要,咸,的。”汤碗摆上来,沈研就了一口,叫道,“怎么……会这么咸啊!”唐清颊上桃意绯红,笑声一直不断,她把自己的一碗推给他,“早晨嘴里清淡,吃那么闲的容易招腻,你还是尝尝我的吧。”沈研狐疑啜了一口,眉心舒展,“咦,不甜啊,淡淡肥肥的,好够味儿!”他尝了又尝,对唐清道,“那你们怎么称这是甜牛肉汤?”唐清解释道,“在洛阳有句俗话,是说有东西甜了点,不是说糖加的多了,而是说盐放少了。所以呢,甜牛肉汤就是没加盐的牛肉汤,或者加少数盐的牛肉汤!有的甚至不放任何调料!”唐清以指戳他的颊,对他羞羞,“只有你大惊小怪地嚷嚷,瞧,老板都悄悄笑话你呢,呵呵!”
沈研重重放下筷子,一拉唐清,捂在怀中,咬牙切齿道,“笑话我,你这丫头!”
“呀,饶了我吧,嘻嘻……”沈研将头一下靠在唐清肩上,放了十足的力,一点儿也不担心她会承不住他,他用嘴里的气息去拨弄她耳际的发,“这丫头,这丫头,这丫头……”那口气鲜肥得就像面前这碗“甜”牛肉汤呢。
盛汤的牛肉店老板回过身,慈意浓浓地看着笑闹的这对年轻男女,今日啊连天弯里的清云都格外爽净舒心呢。是个好天气,正逢洛阳一年一度的礼佛祭祀活动——踏春节。在这样一个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时代,老百姓更愿以加倍虔诚的心,烧香祝佛祈求好日子的延续。洛阳城内的白马寺,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大殿外的广场上云集了各样小摊小贩,有叫卖礼佛香烛的,有吆喝特色小吃的,更有算命卜相,占卦求安的,不在话下。唐清拉着沈研的手随意行走在街上,饶有兴味地看着周围的人来人往,谁说平凡不是福呢,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辉煌,平常百姓亦有自己的福气。如果要她选择,她宁愿与沈研归隐田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那读书耕田,知足常乐的清平日子,这就够了。只不知身边的他是否亦作如是想,唐清偷偷瞄向沈研……他正低头看她,满目柔情,原本刚硬的脸部线条此刻犹沐春风,软了暖了侬了昵了。她就知道不能这么在意盯他,盯久了,他又要伸手揉她头发,一日五回,上街有悔,搞得她头顶鸡窝似的,狼狈极了。她低声抗议,“喂,别弄我了,就算我整整齐齐的,也不够漂亮,这一点你是知道的,除了你要我啊,世上没谁会抢我的啦。”沈研认真地说,“我是怕你那个梦成真。”她上齿咬咬下嘴唇,感动于他只对自己展露的这份天真。“研……”—————————————————————————————————————————“马后上车,大师,你恐怕再无退路了。”淡淡的声音响起,一贯的气定神闲。
白马寺深清凉台,殿如其名,檐角峥嵘,古木长林,肃然幽静。清凉台中一禅房,掩映花木后,窗口拂悠风,清沁含凉。房内布置朴素简单,只屋角几案上燃了淡香,锁住一室清寂。有佛则灵,端坐于棋盘前的是一个样貌极普通的中年和尚,一身禅衣早已洗得褪色发白。和尚的脸部表情值得一瞧,此刻正挤眉弄眼,嘴里啧啧有声,有什么东西放不下似的。与他对面而坐的另一个清雅棋客便是若虚公子,一脸含笑,自信满满地看着和尚,轻摇折扇,那举重若轻的样子是旁人怎么也羡慕不来的。他身后站着的阿雪和明月,各有千秋,眉眼俱含柔情韵致,只是眼内的“风景”并不为变化莫测的棋局,只为她们的公子而展。内中乾坤,当事人自知。若虚每下一招,阿雪甚至兴奋地拍起手来,大眼娇俏,煞是引人。和尚缓缓举起手中棋子,于半空竟一时僵住,多次想要落下,却终究未能确定。脸上神情更现尴尬,两处眉毛眼睛几乎都挤于一处,嘴里更是含糊地喃喃自语,“不该这样,刚才明明还是有活路的,柳暗花明,山穷水覆,怎么转来转去还是到这儿?这个,怎生是好?不行,不行!”终于还是收回了吊在半空中的手。阿雪看得好不耐烦,嘟着粉嫩的嘴唇,“哎,我说老和尚,你敌不过我家公子,就趁早放弃得了,这样子举棋不定,真是急死人了。”和尚仿佛并无多少风度,竟以白眼一瞟阿雪,似嗔非嗔,“小丫头快快住嘴,高手过招,岂容你在这胡言乱语?”突然用力一拍自己光亮的脑袋,模样着实滑稽,“嘿,行了,丫头一催,老和尚顿醒,有趣,有趣!”哇呀哇呀乱叫间,迅即如电地落下一子,这下连眉毛都快飞起来了,得意洋洋地看着原若虚。若虚依然淡雅,不惊不乍,只是些微扬了扬眉,往局中一看,点点头,“荼糜大师这一步,如同醉卧沙场,酒醒红尘,不能不说大师拥有超脱磊落的胸怀,平凡世人看了,亦会有拍案震慑的情态,只是——”和尚眯着眼,静静品味若虚公子的赞美,没想他竟然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只是退回一步,静看碧海蓝天,却也是世人可遇不可求的,有时更是退亦无可退。天地虽大,依然只是掌握在小部分人手中,若你以为可以逃离到天涯海角,转身一望,惊咤自己为何仍然局限于庭内?犹如井中观天,仰天一叹,恍若隔世也。就像现在这样——”若虚毫不犹豫地抛落一子,和尚的棋就已封死,若虚仍然淡淡一笑,“此招即连环!大师,现在是否会有此生不在的感觉?棋如人生,各中滋味只能慢慢细品,即使到最后发现一切的一切都只似镜花水月般儿戏。”若虚的眼神突然一暗,即使手中的悠闲不停。和尚一把抓过数子,随意洒落局中,“既然道不明,说不清,看不透,那么索性随它去吧,众人皆醒我独醉,醉亦好?醉亦恼?和尚虽是和尚,依然跳脱不了俗世的纷扰,一世的清修却换来心中无数的妄念,看来出家也并非上策,呵呵呵!”和尚自嘲地笑着,“走吧,一年一度的棋会,和尚总是输给公子,修佛修不好,下棋下不好,可和尚的斋菜自认一绝,到白马寺来的贵客,非亲自尝过我荼糜做的斋菜不可,想来公子亦有这等清性,陪老和尚把素酒,吃素斋吧,呵呵呵,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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