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默默抓着她穿过行人如潮的大街,引起过多侧目也顾不上了。甚至匆忙间,瞥见若虚公子玲珑精致的宝马雕车就停靠于路边,靠着全洛阳城最大珠宝店珍品轩的出口。那优雅的公子小心搀扶着身边的娇弱美人。唐清甚至一眼就认出,原来那是云烟,满面春风,光彩莹然的云烟,那令阿拓至死挚爱,又伤透了心的云烟,与若虚亲密依偎,如无旁人。她甚至瞬间察觉云烟的不对劲,若虚的反常,隐约觉着今后的麻烦会不断涌现,也许靠沈家的力量也平息不了。可是她现在没办法,她没办法阻止云烟,审透若虚。她不能放开“暗夜飘香”,她不能断了这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她不能让沈研的以身涉险变得毫无价值。她带着“暗夜飘香”匆匆绕开了,匆匆地经过皱眉盯视她的若虚,张大嘴惊讶回视她的云烟,她什么都顾不上,她和“暗夜飘香”进入一条僻静的陋巷。然后,她终于有了生平第一次后悔,后悔自己的抉择。“好了,现在应该安全了,姑娘,我有些问题要问你。”唐清喘着气,抬手抹去额上沁出的汗珠,然后回头,看到“暗夜飘香”不知何时精神挺立,莫测地神秘地对她微笑。“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了,沈夫人。”唐清一时间困惑了,眯着眼不能作任何反应。然后她看到“暗夜飘香”对她伸手,重重地一击。在沉入黑暗的同时,唐清发觉原来“暗夜飘香”的笑一直是对她而发的,那诡异的目标原来是她啊。
——我,我是不是又多管,多管闲事了……唐清喃喃,向后倒入“暗夜飘香”张开的怀抱中。
诱情
那是一种好浓好甜的香味。犹如春风舞过桃花的甜蜜,加入三分月夜下蔷薇默默绽放的醇郁,洒了两勺轻风拂过莲叶掀动的清莹,添了几抹冬日里虔诚燃烧的沉香,就这么搅一搅,炖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成了一碗包裹住所有好闻气息的浓汤了。这碗汤,能轻易滋逼出所有人心中埋藏的深情与酝酿的回忆。
唐清的眼皮子沉沉懒懒的,一点儿也不想睁开。这香是为自己而燃的吗?是体会到她终日思念去世老父的哀切悲痛,还是窥探了她解不开谜团的焦虑心情?所以在这个时刻,在她半睡未醒,迷蒙幻想的时刻,有人如此体贴,悄悄为她燃起了香。她,又岂有这等福气?全天下会这么做的,照理只有沈研。沈研虽坚强可靠,他的心却没有这么细腻。他是独当一面的沈大当家,叱咤江湖的风云人物,他要关注的太多太多。她再次确定——他的心没有这么细。
那么,是谁呢?她的全身同她的眼睛一样,懒懒地自觉自愿地不想动。她是何时何地陷入这样如梦的境界中,她恐怕已经不在现实了,可她一点也不感到恐惧,心里空空,身体麻木,已经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是梦,一定是在梦里,因为——她的身旁,有人在讲话。如果不是做梦,她怎会不见人影只闻人声呢,怎会单单只有她动弹不得呢?仿佛靠着一个极安全极可信任的东西,身下这个支撑虽然软软的,却稳若泰山。
她躺着,身旁有一男一女细语呢哝般在说给她听,是对她说的吧,要不然那对话声怎会声声入耳,字字清晰呢?“你,是不是下手太重了?她,睡了很久了。”那个男声,淡淡的,有如暖风拂过耳,骚动人心。真的,唐清闭着眼也似乎能触到那种痒痒的感觉,也许正有什么碰着她的眼睛,力道不重,很舍不得似地轻轻擦了擦。“不会的,公子,您是太担心了。”那个女音,有种冷然的清脆,仿若夏日冰茶,沁人心脾。真的,唐清混沌着的心也似乎注入了一股凉泉。“总之,好好地把她弄来就可以了,何必把她打晕,她是什么人,你也敢这样,你真的太冒失。”然后,男人停了话,滋然有叹,也许为某人某物而呆定了。“公子,从没看过您这样的,您不会真的是……喜欢上了她?”谁?谁喜欢上了谁?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她,怕是听不懂。唐清在黑暗中挥挥手,真是奇怪,只有她一个人在做梦,老天真是不公平!
“唔……”男人又是隔了好久才回答道,“她躺在我怀里睡着,这么沉静,真想不到,往日她伶牙俐齿的,显得也很聪明,可这会子的她,真是可爱呀……”最后一声叹息化入他原本就特别轻柔的声音中,仿佛加入了碾碎的花瓣的清酒,是那么醉人。
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这人还为他人醉。唐清想,能令这个男音如此沉醉难以自拔的人,一定是很有福气的。反正,那不会是她。
唐清在这股子香甜沉郁的黑暗中左思右想,不觉身子也有点燥热。她不用睁眼印证,想来她的脸庞一定也很燥热。她原本就不漂亮,那么红彤彤的,一定更显得俗了。可是,周遭竟一下子静悄悄了,不听男音,也不闻女声,两个人似乎都为什么而顿住了。久而久之,唐清忽然觉着自己的脸庞擦着热乎乎的气息,怎样,把蜡烛都烧到她的脸边上了?太近了,她会更热的,她不需要这样的体贴。可是这种气息与蜡烛的烟气又有点不一样,它不甜,也不腻,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她躺在沈研怀中时也曾感受到这样的灼热,陌生的是——这一定不是沈研身上发出的。那么……难道……“唉!”又是一声长叹,三分遗憾,三分落寞,三分不舍,一分无奈。“如果,是我早点认识了她,我就……我一定……不,现在我也要,一定要,这么可爱的女子。”不知他口口声声喜欢着的姑娘是谁呢!真应该睁眼看一看的,哪件好奇的事没有唐清的份?唐清喜欢这个男音,芬芳随意,淡定柔和,感觉上与自己很像很像。很像很像……唐清在那团黑暗中不自觉地喃喃,暂且撇过这个清新宜人的男子与冷香逼人的女子,他们的说话声仿佛离她越来越远了,几乎都听不到了。她向前走了好久好久,然后在她面前出现了一排排紧闭的窗户。她推开了一扇——那是一个多么苍老的背影,转过身来,却是她辛酸操劳了一辈子的老父,他痛苦扭曲老泪纵横的脸庞似乎伸手可触,却又那么遥不可及。他口口声声只喊着一句话,“假的,假的,什么都是假的,静心灯是假的,人是假的,物是假的,真相也是假的!”“啪”的一声,他的脸连同那扇窗户,支离破碎。唐清揪心般疼,又打开了第二扇——“清妹妹,静心灯,我找到静心灯了,原来在这儿!原来如此!”神捕师兄激狂而兴奋。可是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微弱,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唐清一低头,看到颜青的腹下刺着一把剑,剑头从后贯入,从前而出,剑尖直指唐清,“嘀嗒嘀嗒”往下滴着鲜血。唐清大骇,后退,不断后退,那扇沾着师兄血的窗也突然消失了。她重重地敲了下一扇,窗户优雅地往两边分开——里面站着一个优雅的人,那个背影不显苍老,可是他或她,却是满头白发。如此年轻健美的身体,怎会有一头昭示岁月的白发呢?“你来了?”他在对她说话,是个男人,而且一定是她认识的男人。这个瞬间,她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在何时何地,与这样一个男人相处过。他为何不转过脸来,让她看一看,或许她就会记得了。“你能不能转过来……”唐清对他说。唐清还听到他似乎在轻轻笑,半含讥诮半含讽,他说,“看了,你可不能后悔哦。”他慢慢转过身子,妈呀!唐清捂住嘴,不让自己喊出刹那的恐惧。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平铺直板,白白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当然不能辨别他是谁了。可是他的声音到底是从哪里发出的呢?自己又怎会认识这么一个无面人!“啪”,这一扇是唐清自己关上的,她不愿再看了,恶心!最后一扇窗,要不要打开,说不定会更加后悔,唐清逼住心湾里的恐怖,伸手——云烟搂着原若虚,笑眯眯地站在她面前。云烟说,“你抢了大表哥,我也要拥有一个出色的男人。你们都会后悔的,沈家堡会后悔的!”“云烟!”唐清听到自己大喊一声,向前伸出手去,却被云烟旁边的原若虚毫不怜惜地推了出去。唐清从地上爬起,从远处又慢慢走来一人。唐清定睛一看,荼糜和尚手拈莲花,对她展开弥陀般的笑,“施主,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切记!切记!”那莲花怪异的香味扑鼻而来,唐清大叫一声,仿佛被四面而来的绳索紧紧缠住了,她不安地挣扎,拼命地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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