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面前不自觉地流露那么真实的心绪,难怪他自己会认定,他与她是一种缘分。有了这层认知,他又偏执怪异地想到牢牢握住这种缘分。唉,这个时候,唐清想自己很难做到两全,心闷闷的,也很不好受。所以,她只能自私了,她只能冷然决绝地逃开了。原若虚气定神闲的态度不见了,他的眼底白白的,透着很寒酷的冷意。“阿夜!”他往后一退,真正离开唐清很远很远了,高声一喊,招来了暗夜飘香。
阿夜重新出现时,看着唐清的眼神更加愤恨,不过嘴角惨淡一撇,似乎又蕴藏着浅淡的欢欣。
人,真是复杂,即便只是若虚公子身边的小婢女。纯粹的自己,不适合这里,不适合洛阳,不适合这个江湖。阿夜没好气地推着唐清,态度极大的转弯了。唐清终于跨出了今晚这道仿若难以逾越的房门,身后清晰地传来原若虚今晚对她的最后一句话。
原若虚似含着无限笑意,说道,“你会后悔的。你们全部都会后悔的。”
唐清脚步一停,这句话,她刚刚在梦里也听到过。—————————————————————————————————————————原若虚重新坐回花窗暖帘旁。心儿裂开一条缝,呼呼地渗进了空凉的风,他身上的织锦蓝袍够厚,可指尖却寒寒的。唐清离开了,是他把她放走的,可他的思绪却越扯越长,绵绵得剪不断了。
人去楼空,甘饴寂寞,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那么,他现在额头的冰凉,嘴唇的苦涩,眉目的哀戚,又算什么?没有人,世间没有一个人会真正地想要探究若虚公子心头的这种意义的。
连……他最愿意向之敞开的人,也不愿意探究他。人们只愿从他身上索取着他们想看的,而他就像个任意拿捏的泥人,任由这些人将他塑造成所希望的形象与性格。这么一想,自己的表面风光,锦绣人生,真如琉璃一般,易碎而不真实了。
他的脑中滑过一个个影子,其中有些模糊,因为好久没见了,有些陌生,虽然天天在身边亦看不透,有些,嗯,有些熟悉,连那清淡芬芳的味道还弥留在他的床榻上,可是却好难掌握,好难好难……——若虚吾儿,好乖好巧的孩子。来,让我帮助你,实现你的梦想,拥有你的幸福。只要听我的去做,一定一定能……这是他本能想起的第一个人影,相处了二十年,可每每回忆,那人总像是隐藏在黑暗中。因为那人是那么特立独行,真正优雅绝世。自己的这点风度全是跟那人学的,跟他一比,自己实在不算什么。呵,人人追捧的若虚公子,原来不算什么!假的,那人说的全是假的!说什么实现梦想,拥有幸福?哼,自己已经模糊疑虑到了,所有的幸福都是为那人而造的。那人只是“需要”他而已,并不是爱和关怀。江湖称霸是那人的,财富地位是那人的,幸福人生是那人的。自己……原若虚自己其实很可怜。——若虚公子,我们都很担心您,您越来越消沉了。别以为小女们看不见,人前的辉煌,并不是您希求的。公子,您到底不满足什么,您到底要的是什么。只要您说,小女们一定为公子办到。小女们,本来就是公子的人。阿夜,阿雪,明月她们也算是与他朝夕相处了。照理红粉佳人,暖袖添香,他应该满足了。她们三人的资质在江湖上也不是轻易寻得的,任何男人拥有其中一个就足够了。可他却好命地同时拥有三个。真的,是好命吗?不,他还在寻找,他是要……总觉得,三个女孩贴心是贴心,温柔是温柔,讨喜是讨喜,他愿意如兄妹般地照顾她们,甚至是一辈子!可他还是缺少了,毕竟是少了一种……他可以肯定,若少了那种,就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来,过来,到这儿来。——这些馒头还热呢,你们趁热吃。——没关系,好好走。那天,他是闲逛。他常常会这么“作践”自己,脱下锦衣玉饰,换上陈旧粗服,随意在城中找一个清静的场所,像那间根本不会有人认识他的平凡茶馆。他会不假思索地同邻桌的黝黑大汉一样,叫上一壶酽茶,要了几碟并不精致的点心,细抿一口,粗涩得难以入喉,浅尝一块,酸怪得难以下肚。不过,他不在乎,他也不大喊大叫着要更好的,他就是来体验,他就是新奇不已,为什么街头两旁为生计疲惫奔波的老百姓,在那么艰难无味的清贫生活中,还能目现满足呢?为什么,他从小学足了十成十的优雅,学足了百分百的淡定,还是不能像这些粗鄙大汉,庸俗村妇那样,目现满足呢?他已经在怀疑,幸福是否真是得来不易的,不是说那是最平凡的吗?为何人人都有,就他感觉不到?
那天,他就是这么闲逛着,同平日一般在寻找着答案,答案的迷惘难辨,已经令他开始害怕了。
于是,在那个平凡简陋的茶馆里,那江湖众徒济济嚷嚷中,他听到了那一个清亮的声音。
这个声音也很平凡,甚至不是那么动听的。阿雪的娇嗔要来得妩媚引人,明月的琴声要来得摄人心魄,阿夜的幽幽飘香要来得咀嚼回味。可那一刻,他确实立马被吸引住了。因为那个声音就是平凡得充满了无限的满足,仿佛在声音的主人那里,幸福真的是唾手可得的。他转过头去,看到茶馆东面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平凡到犹如白开水般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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