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榛榛脸色苍白,直直地看着常洛,等他做一个解释。但常洛只是傻傻地站着不动。凌榛榛榛终于转身跑了出去。常洛知道,这个时候赶紧追上去,甜言蜜语,巧妙掩饰,一切就又回到从前了。
我还想回到从前吗?常洛问自己。一阵疲惫感弥漫至全身。
常洛没有追出去,却独自走到电影院里坐在一排排空荡荡的座位中间。他知道,某些事情已经走到了尽头。疲惫地坐下去,内心沉重抑郁到极点以后,反而轻松起来。
就这样吧。反正一切都有尽头。他默默点燃了一棵烟。
和凌榛榛分手后,常洛留在了堇央,他喜欢这里热烈奔放的气候。离开Summer Flower之后,常洛就和夏花各奔东西,甚至和孟川也日渐减少了联系。也许,常洛是刻意想忘却在Summer Flower上发生过一切。
在离开凌榛榛后的一年里,常洛努力过得快乐。每天做自己想做的事,见自己想见的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但当深夜狂欢归来,一双凄怨的眼睛仍然执拗地在梦里浮现。琥珀色的瞳仁,破碎迷离。忽然间遽然远去,化作千万碎片飞散。常洛蓦然惊醒,满屋子混乱寂寞的空气。他告诉自己:一切都已随风而逝。
在生命中第二次遇见夏花,纯属巧合。
那时他刚刚跳槽进入一家知名广告公司,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设计人员,但已凭借自己的才华开始崭露头角。一天他开着公司的车去给一个客户送广告案,那个客户相当挑剔,罗列出一大堆意见。出来时已经深夜。
道路笔直,路灯昏黄。他有些犯困,为赶那个广告案,他已经几天没合眼。等发现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猛然出现在前方时,为时已晚!
尽管急刹车,那个人还是倒在了车前。
常洛心里大惊,慌忙下车去查看。微弱光线下,只看见一个女人软软趴在地上,动也不动。常洛试着轻拍她的肩头,“喂,你能还说话吗?”一点反应也没有。常洛心里一沉,那一瞬间心里也挣扎了一下,却还是很快用手机拨了120。在等待救护车来时,常洛蹲在路边抽烟,估计自己这辈子的前程算是完蛋了。
半夜睡梦中被叫醒的医生,马马虎虎地检查了一下,立刻火气很大地跑到常洛面前,“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占有稀有的城市公共资源?你再这样我就要控告你了!”眼看白色救护车呜鸣着一溜烟消失,常洛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时那个生死不明的女人呻吟了一声,自己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常洛赶紧过去扶她。那女人却用力推开他,挣扎着跑到路边去,“哇”地一口吐了出来。常洛哭笑不得地递了张纸巾过去,那女人也不道谢,擦了嘴就踉跄着离去。
风吹起她的卷发,露出侧脸,鼻尖翘起,嘴唇丰厚。常洛不由失声说,“夏花!”
夏花停住脚步,冷淡颓废的眼神渐渐被妩媚温暖的笑意取代,“真没想到还没再遇见你。”
既然凌榛榛以为夏花是常洛变心的关键,那他就尝试着在她身上寻找某种失落了的安慰。夏花对于常洛而言,其意义不在于她本身,毋宁说是一种符号。她成熟而温暖的姿态,为他开启了一扇自由之门。没有承诺,亦无束缚。微笑着相拥,转过身流泪。夏花是他的情人,亦是他的姐姐。但就爱情本身而言,他们的心却似乎隔了一光年的距离。
某一天,常洛在夜半倏地醒来,看见月光满床。夏花坐在窗边,神情悲哀。发现他醒了,她淡淡一笑,原本艳丽的容颜此时竟然有几分凄凉。
常洛问,“怎么了,你这是?”
夏花说,“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去年那次出海旅游,只抽了九个游客?”
常洛诧异她忽然问这个问题,“不知道。但人数确实少得奇怪。”
夏花幽幽说,“那是我的意思,为了纪念我跟了他九年。”
常洛说,“他?是你爱的那个人吗?”
夏花说,“是,我很爱他。十八岁和他在一起,已经九年。可是,现在只有Summer Flower陪着我,他却走了。那艘船是他用我的名字来命名的,送给我的。失去爱人的痛苦你知道吗?即使每天放纵自己,麻醉自己,也没有办法感到快乐。就好像是失去了灵魂一部分。或许你也明白这种滋味吧?你每天晚上说梦话时,都在叫榛榛的名字,但她却不在你身边了。”
“即使每天放纵自己,麻醉自己,也没有办法感到快乐。”这种缠绕自己已久的感觉,就是失去爱人的滋味吗?常洛心中恍如被什么重重击打,又被生生撕开。凌榛榛已被他用力推出他的世界,但她留下的空白,却宛如一片雪原,冰凉彻骨而空旷孤寂。无人来填补。
夏花看着他,“我们结婚吧。”
常洛大脑完全没有反应,呆呆说,“什么?”
夏花的眼神在这一刻显得纯净而忧伤,“他马上要从国外回来了。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么颓废的样子,我答应过他,离开他之后要好好地活。我需要一个丈夫,来扮演幸福的妻子。你可以帮我吗?”
常洛从未想过这种可能,但终究还是答应了。为什么不呢?在他永远失去凌榛榛后,结婚这件曾比赴汤蹈火还难上千万倍的事,忽然变得易如反掌。不必有任何负担。既然夏花要的只是一出戏,那他也就只须付出形式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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