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够丰富,”余伯宠说,“大英领事馆的情报机构‘白胡子’遍布西域,当然不会错过在边塞重镇雅布安插耳目机会。你以旅店为基础,招待四方宾客之余可以收集各种讯息,本身又老于世故,八面玲珑,岂不是一个最佳人选?这一点我直到现在才想出来,已经显得十分迟钝了。”
“‘白胡子’?和我有什么相干?你老的话越来越让人胡涂了。”木拉提矢口抵赖,装做一副抱屈衔冤的模样。
“你不胡涂,却是块十足的‘滚刀肉’。”余伯宠漠然道,“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我不会采取暴力手段。但伦老爷那里就不好交代了,每个人都清楚他在官府的影响,如果想套问实情,或许会换个环境找你谈话。”
《楼兰地图》(二十)(3)
木拉提虽然圆滑,却又生性胆怯,听出了威胁的意味,顿时愁眉锁眼,股站而栗,嗫嚅道:“余老爷,何必苦苦相逼,就算我是……什么‘白胡子’?也从来没有得罪您的地方。”
“不错,”余伯宠眯着眼睛回忆,“当布莱恩遭‘樱花社’囚禁时,你曾巧妙地提醒我前往地窖搜救;当联合考古队同俄国人发生对峙时,你又暗中通知官兵赶来解围。虽然你的本意完全是维护英国人的利益,顺便也曾给予我一些帮助。但如今的情况不同了,中英双方的合作关系已经走到尽头,形禁势格之际,谁知道你会耍什么花样。如实招供倒还罢了,倘若顽梗不化,只好将你移交官府,到时候仅凭隐瞒住客漏逃税金一条,估计裴老六也不肯轻饶。”
木拉提诚惶诚恐,汗出如浆,急切之间只觉得口中苦渴,适见面前有一杯奶茶,便不假思索地拿起来一气喝下。然后一双眼睛溜溜乱转,仿佛在极力构想着脱身之计,却又不住长吁短叹,似乎始终打不定主意。
“别再犹豫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余伯宠催促一句。
“余老爷,我……啊吆……”木拉提正要开口,却先发出一声惨叫,双手按着小腹蹲了下去,面色苍白如纸。
痛苦万分的神态绝不是装出来的,余伯宠悚然心惊,莫非茶里有毒?他猛然记起,那杯茶原本是自己的。看来有人试图置自己于死地,只因接连和卡西列夫及木拉提说话,一直未曾沾唇。最后阴差阳错,竟致使无辜的木拉提误落陷阱。
可是,凶手是什么人?余伯宠首先想到那名斟茶的侍者,左右查看,方才肃立旁边的“大胡子”侍者已然不知去向。余伯宠顿生懊恼,一边伸手搀扶倒地翻滚的木拉提,一边继续纵目寻觅。这时厅堂内的其他伙计侍女纷纷围了过来,或是上前帮忙,或是惊呼询问。混乱之中,余伯宠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条酱紫色的身影从大门附近的廊柱后悄然掠过。
那正是“大胡子”所穿长袍的颜色,想必刚才就躲在廊柱后窥探,此刻又要趁乱逃走。余伯宠的反应极其敏捷,分开人群,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口中厉喝:“站住——”
“大胡子”听到呼喊,脚下移动得更快,即将跨过门口时,却又莫名其妙地回头一望。这一下余伯宠心如明镜,眼前的侍者居然是由杜昂——即“樱花社”头目田仓雄次装扮的。
余伯宠既惊且怒,田仓能够只身逃离荒漠,实在具有常人无法企及的勇气和耐力。“樱花社”大势已去,他却不思躲避潜逃,反而藏匿在旅店内暗施冷箭,可见其怙恶不悛,逞性妄为。
余伯宠拔出手枪,发足狂奔。但田仓雄次的步法也无比迅疾,并且显然对撤退路线有过精心谋划,身形腾挪跳跃,只在楼前树木掩映的地带穿行回绕。余伯宠无法瞄准射击,只有紧追不舍,几经周折,面前的酱紫色背影倏尔一闪,竟然在旅店东南角的马厩附近消失不见。
余伯宠一愣,随即走进马厩。马厩的构造宽阔,足以容纳四十匹马,但不知什么原因,此刻大部分木栏后空空荡荡,仅剩下不到二十匹马,或是伏槽嚼料,或是驻立休憩,似乎从未受到闯入者的干扰。果然,余伯宠蹑手蹑脚,屏息搜索,并没有发现田仓雄次的踪迹。搔首踯躅之际,忽听马厩尽端传来一下轻微的响动。
马厩尽端紧挨着旅店的围墙,余伯宠循声跑过去,看到墙脚下整齐叠放着两只木桶,看来田仓雄次早有预备,无论得手与否,事后都会由此逾墙而逃。余伯宠不敢怠慢,提气纵身,踩着木桶跃上墙头。刚刚站稳脚跟,却不由得呆住了。
原来,墙外除了一条狭窄的街道,正对着的是一个三岔巷口。彷徨四顾,周围阒然无闻,唯有午后的阳光懒懒地照在地面上。田仓究竟从哪个方向逃走,一时根本无可判断。
余伯宠惘然不甘,却又不肯盲目从事,何况心里仍然惦记着命悬一线的木拉提。木拉提身遭不测,以“樱花社”狠辣手段,料想必死无疑,但若在临终前有什么重要遗言,错过了也未免可惜。忖度再三,余伯宠决定暂且放弃追踪,于是跳下围墙,快步返回厅堂。
经过一番剧痛煎熬,木拉提的三魂七魄大半耗尽,眼角和鼻孔都冒出乌黑的血迹,只是一丝元神尚未消散,当余伯宠赶到时,他还可以认清老熟人的模样,零乱的目光里甚至透出几许期待。
52书库推荐浏览: 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