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比恩露出笑容,他喜欢鲁奇这个人。
“我还记得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突然就出现这么一些街头乐队,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震撼,”坎比恩说:“可是我觉得实行社会福利制度的国家总会看到这一类的事,我想这些人应该都是退伍军人吧?”
“谁不是呢?”鲁奇不高兴了。“我敢打赌,这条街上所有六十岁以下的男人都是退伍军人,街上一半的女人也是。我们刚才看见的那群兄弟只是其中之一罢了。你难道没有留意过他们的行动吗?他们这批人在全城到处乱窜,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西区,就像我们所说的,其实他们也碍不到谁,但看起来实在是不雅观。”
说到这里,鲁奇用手在半空中画了一个气球形状,再眯起眼睛,目光如同亮晶晶的针尖盯住气球。
“他们都把标签挂在脖子上。有一个标签写着:‘没有养老金’。我也没有啊!还有的写着:‘伤患’、‘只剩一只手臂’——奇怜的小伙子,可是他还是可以获得国家卫生机构所拨发的免费新义肢啊。他们的重点在哪里呢?如果写的是:‘没头’,那我们还可以看快一点。我注意到没有一个人写‘失业’,如果那么写,一定会有人要用他们。这群人不过是群乞丐而已,可是只要是大都市,都会养一些乞丐。不提这些了,他们已经在演奏一首退伍军人的老歌,还记得那首歌吗?”
“我想想看,歌名是不是叫《等待》来着?”
鲁奇静静的站着聆听,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街头乐队移动得非常缓慢。
“‘我将等待着你!’”鲁奇低吼着唱道。“‘在那株老橡树下,噢!我将等待着你,一如你等我一样。噢!张开你的嘴,摆动你的臀,我们两人准备走进礼堂。滑啊滑,滑过水草藏匿的地方,柳树修长的枝条在如镜的水面激起小小的涟漪。’相当具有诗意,若不是那些文字描述,我不相信有人记得住那些美景。”
“是呀。”终于,坎比恩开启脑海里记忆库的参考卡。“扣好你的皮包,再大声叫唤护士,我已经将我所有的钓具与猎物都带来了。”
鲁奇笑了,笑的时候嘴里发出奇怪的咕噜的声,听起来一点也不有趣。
“在同类的歌曲中,这首歌算是满高雅的。可是那些家伙并没有顺着歌词走,你可以从他们演奏的手法中听出来。”鲁奇表情十足的脸凑到坎比恩眼前。“‘我会等待着你,在德国的七十三号军官俘虏营!我会等待着你,别急着找我。噢!把你的喉咙抬起,你会像只山羊般流血,喉结呼呼作响!’”
坎比恩的眉毛微微往上挑动,他没有笑。如果鲁奇希望看到的反应是惊讶,那么他可是成功了。鲁奇的谵语并非有感而发,可是在话语的背后,却瞬间闪现实际上已经跟随他们一下午的某种本质。现在,在阴暗如同毛毯般的浓雾掩盖下,坎比恩终于在街上意识到这个东西,这是他当天首度正视它,它正渗进他的脊骨慢慢往下流滑。
“暴力。”坎比恩大声吼了出来。
“就是它,兄弟。”
鲁奇已经找到一个好空隙,他们侧身迅速穿越拥塞的道路。当他们再度走上人行道的时候,鲁奇又重复一次:
“就是它!在温驯的外表下,暴力总是潜伏在伦敦四周。你还记不记得大战期间,德国发动闪电袭击时所流行的一句话:‘我不会因为这一击就无法生存’?在那个时候,这并不是一句玩笑话。这句话引起我们的兴趣,触及重心。可怜的圣乔治,血从他脸上流下来了,笑吧,嘲笑吧!我觉得我们已经扯下吊带。”
走了一半鲁奇停了下来,挪开自己卡在一位妇女手推车上的长腿,还对妇人露了一下快活的微笑,然后继续愉快的往下走。
“我是在自得其乐。”鲁奇说。
坎比恩表情严肃地听着鲁奇的话,鲁奇有着一种属于自己的幽默风格,但是他现在并不是在开玩笑。街头乐队发出的吵闹声,已经令他感到非常厌恶,而浓雾也渐渐凉入骨髓,寒冷的雾,慢慢成为一种威胁。
“噢,上帝,是的,到处都有暴力。”鲁奇宽阔的双肩,使劲为自己在人群里拼出一条路。“你绝对不会错过。如果我们回局里的时候没有嗅到暴力的气息,我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我们刚才逮到的那位可疑的鼠辈,好像在畏惧某人,难道不是吗?喂,你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坎比恩已经停下脚步,正在左顾右盼。他沦陷在人潮中,起码有半打的人在推挤他。
“没什么,”坎比恩再次迈开脚步往前走,他说:“至少,我认为没什么。刚才我好像瞄见乔夫·拉维特,一定是我弄错了。”
鲁奇转入一条狭窄的拱廊。这条拱廊通往一幢新建筑内,拱廊就设在紧邻新建筑后部的空地上。
“在雾里,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差不了多少,”鲁奇愉快地道。“你可能在大雾天里,跟着自己的老妈回家,心里还以为是跟在邻家小姑娘的后头呢。如果拉维特先生真的在这里,那他可能是进来问几个重要的问题,那个时候我们还在路上。而现在,坎比恩先生,我们必须好好‘招待’我们逮到的那个家伙。我们要不动声色的摸清他的底细。毕竟,我们还没在他身上捉到什么把柄,是不是?我们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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