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格听见坎比恩这么说便即刻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说:
“你的意思是说,你很笃定照片上的人不是马丁?”
“嗯,没有错,不是马丁,每张都是这个家伙。这点我相当肯定。”
“相当肯定?”梅格噘起宽阔的嘴唇,眼神看来更加黯淡。“再一次相当的肯定马丁已经死了。我还一直惦记着他,他是一个很体贴的人,你知道的。”
鲁奇黝黑的脸上浮起一片愤怒的神色,就像在他身上所发生的其他事情一样,愤懑的情绪清晰可见,而且较之脸上表现出来的还要深。
“这也正是让我感到愤怒的事。”鲁奇带着痛苦的神色说,他脸上所表现出来的痛苦表情,让梅格与坎比恩震撼。“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付出了他青春的生命。等到他坟墓上的草长长一点之后,他所唯一留下的女人才有可能寻求快乐。但一群可恶的盗墓者掘开了他的坟墓,寻找他嘴里犬齿位置的金牙。请原谅我这么说,艾京布罗迪太太,可是发生这种事的确也让我感到愤恨难平。”
“一群?”梅格懵懂地说。“还有更多的人吗?”
“噢,是的。我以前就看过那张发抖的小脸,不过已经记不清是在什么地方看到的了。今天这个充其量不过是个傀儡而已。假如他能自主,早就说了。我不是令那个年轻人害怕的人,这是唯一一件我们可以从他身上看出来的事。”
“这么说来,马丁可能——”
“没有的事。”鲁奇以少见的温柔态度说:“没有了,小姐,没有了!把那些想法完全撵出你的脑海,那个可爱的年轻人和他的狗已经去了,去到一个好年轻人应该去的地方,和我认识的几个人一起去了。现在,你有自己的生活,他也会希望你继续这么过下去。现在,回家吧!拉维特先生在你家吗?”
“他现在不在,你希望见他吗?是他送我过来的,带我过来之后他就直接到办公室去了。五点左右他会再与我联络,今天晚上他有一些生意上的约会。”
梅格注视着鲁奇脸部表情的变化,也再度以笑脸向他保证。
“噢,我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爸爸在家。事实上,家里有很多人。如果你抽得出时间来,我们很高兴能够再见见你。”
“好,没有问题。”看得出鲁奇一直想要拍拍梅格的肩膀,但也看得出他立刻改变了主意。“真是太好了,等着我们去拜访吧!现在,我们要为你叫辆计程车……”
替梅格关上计程车门后几分钟了,鲁奇的脸看起来还是充满暴戾之气。但在发现梅格脸上勇敢地挤出一丝告别的笑容后,紧绷的脸才稍见缓和。坎比恩与鲁奇挤进了克伦街。坎比恩心里再次觉得震撼,一方面讶异于鲁奇的力量,一方面也讶异于在鲁奇身上所不会见的浓郁情感。鲁奇感动得就好像艾京布罗迪少校是他的亲兄弟一样,证明在他心里,怀着对阿兵哥的敬爱心情,这种情绪使得鲁奇对某些人来说,是个令人担忧的敌人。
克伦街从来就不是个美丽的地方,那天下午的情况更是糟糕透顶。大雾落下,伫足于低矮的平房上,宛如一桶冰冷的汤,放在脏兮兮的炉灶上。街道两旁许多店铺,在初建时就很简陋,当初规划的原意主要在应付零星的小生意。但大战结束后,有一百万解甲复员的军人麋集于车站,每个人的肩上都背着一个包裹,里面塞满政府赠送的各式衣物。当时,克伦街上一半的商家被长于买卖的投机者接收,做起贩卖二手衣的生意。街上每一家店铺窗前都悬挂着不太体面的花彩,大都是用一般家庭用的灰色亚麻、剪破的旧式手提箱、皮包或偶而蒐集所得的战时布料库存品、军用草绿服、普通的卡其布衣服以及空军穿着的天蓝色制服结成的。花彩遮住了阳光,所以店内可见度变得更低。就这个区域而言,街角那栋新落成、外表看起来美轮美奂的警察局,当数街上最为出色的装饰品。此刻,本区最高刑警长官鲁奇正踩着经营者自信的步履,接近这幢建筑。街上的交通繁忙,行进迟缓。他们被困在安全岛上,除了耐心等候,似乎也别无他法,所以耽搁了一会儿。坎比恩说伦敦的雾里,隐藏一股难闻的味道,这种气味有点像逐渐变冷的水管下面生霉的污垢所散出的气息。这个时候,他耳畔又响起市街上特有的噪音,是一种城市发怒而渲泄的扰嚷杂音,其中包括紧急煞车的尖叫、疯狂驾驶人横冲直撞的声音,还有车底轮胎在阴湿路面上所造成的刺耳摩擦声。
在克伦街上空,街头乐队演奏节拍强烈的打击音乐,宛如一首旋律和谐的歌曲,在这里,听不到使人精神沮丧的单一音调。音乐的响声在浓雾里耀武扬威,吵杂的音符鼓足劲全力进犯这个区域,频频要索且活力充沛。
这群演奏者的队伍中有一半的人跨在水沟里,一半跨在人行道上。他们很有纪律的一步步前进,身上募款箱发出的咚咚吵声和他们演奏的曲子不相上下。鲁奇跟他们相距有点远,所以看不清每个人的长相,但是看得出来他们往前赶路是毫不留情,步行的人潮在经过这群演奏者旁边的时候,通路也被他们挤得变窄了。鲁奇抬了抬下巴,看向这群演奏者。
“看到这些人没有?除了会用恐吓的口吻问人要东西,还会什么?给我,给我!”鲁奇说着,把细长的手伸到坎比恩鼻子底下,手掌略弯,露出一副贪婪、令人害怕的表情。“最好不要去招惹他们,继续前进——我们也只能这么说说,换作是一只猫在那里大吼大叫乱闹一番,我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宰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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