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奇拿了一支火把。火把用黄色的丝袜绑着,熊熊火焰发出来的强光在雾里颇具渗透力,尽管如此,他们想要前进仍然很困难。
石子路面早已破碎不堪,在路的两侧,各有一条未加盖的小沟渠;沿着沟渠而下,各有一面高墙,黑暗的墙面空无一物,有如山崖的峭壁。
“这是个什么地方,竟然会死在这里!”鲁奇的语气里带着厌恶。
“或住在这里!”坎比恩轻声附和鲁奇的话。
他正好走到墙的末端,碰到墙后的木制围篱,藩篱是刻意做成萨西克斯郡的乡村风味。围篱后方不远处可以看得到几扇方形小窗,窗户在雾里散发出橘黄色的灯光。
“葛罗夫路三十七号的后院,”鲁奇转头说。“同类型的院子只剩这一个。以前,本区有一排这种院子,可是现在除了这个之外,其他的后院都改建了。现在这个院子由一家律师事务所的管理员负责维持整洁。夏天的时候,四棵金盏花摇曳生姿,景色真美。这个老管理员很多虑,他每个礼拜五都会跑到局里去发发牢骚,我很想知道他今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小心,这里要转个小弯……噢。”
火把跟着鲁奇转了个弯,一行人靠着火把所发出的光来到出事的现场。眼前的景象犹如戏剧场景。一位反应机灵的警员拿来一支挥发油做燃料的火把,那真是克服雾夜中视线不明的绝佳妙计。挥发油燃烧起来就像个青色的烟柱,在这一堆人的头顶上方发亮,而且嘶嘶作响,浓烟到了上空,和别的烟雾气体混在一起,形成一片如同名画家林布兰画作中的云朵状烟雾。
“长官?”皮柯特警官探问道,肥胖的侧影从漆黑中移离出来。
“嗨,乔治。”一如以往,鲁奇听见部属的声音便感觉振奋。“你们那里有什么进展?”
“够多了,长官。你过得来吗?这里的空位不大,医生也在这里。”
最后这一句话显然是一种善意的警告。鲁奇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前进,前面的人自动分开一条路让他们通过。
“你是从血液流出来的地方判断的?噢,不是。血是从鼻子流出来的,鼻子出血不算什么。”
“少来了!”鲁奇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松了口气。“很自然嘛,是不是?坐在这里流点鼻血,然后就死了,是不是?”
“也不是这么说,除非他自己用很大的力量,重击头颅,敲破了脑袋。”呆板的音调中,洋溢着几许得意的自满。“我认为是——你可能会很轻松地这样说:‘查理士,有人被踢挂了。’我并不一定是对的,可是我还是认为,他的死是由靴子所造成的。明天上午,我们就会知道了。”
“我们可不可以洗洗他的脸?”
“如果这么做会让你们感到安心,那就洗好了,晚安。”
医生匆匆忙忙走了,肥壮的身影很快被浓雾吞没。
“晚餐有牛排、牛腰子布丁,”鲁奇的眼光尾随着离开的医生,口里念念有辞。“我希望她已经为医生热了菜。我们能够把这张脸弄得见得了人吗,皮柯特?”
“就在这里吗,长官?”
“是的,拜托,我已经找了人过来看看,快点动手吧!老小子,好吗——”
坎比恩碰了碰鲁奇的肩膀,鲁奇倏然住口。艾佛瑞牧师已经走到火把光影照得见的范围内。在保持坐姿原状静止不动的杜德斯前,艾佛瑞牧师蹲了下来,顺手摘下头上的帽子,乱发直立在他的头颅上,看起来就像是杂草丛生一般。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大白手帕,很轻柔、仔细地擦拭尸体脸部的血。他的擦拭手法,明眼人一眼便可以看得出来,完全是一派业余的作法。尽管如此,他的动作还是相当细心,在场的每一个人看到牧师的动作,内心不禁浮出一个联想:他就像在为一个感冒的小孩子擦脸一样。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觉得尸体恶心,或是不知该从何处下手而迟疑不决的神情。相较之下,皮柯特警官的心态就让人感到很可议。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微弱的杂音——听起来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雉鸡所发出的怪声——准备出语干涉,鲁奇迅速地用手在皮柯特手臂上轻轻拧了一下。鲁奇一直安安静静地站着,他身上每一个细胞、每一种感官都随时保持警觉;他的两眼透出精光,炯炯有神地四下留意。他那外形有点类似风筝的宽阔双肩挡在众人前面,使得现场情景呈现出一种新景象。
牧师仍然埋头继续静静做他的工作,看起来还是笨手笨脚。也将自己弄得满身脏污,狼狈不堪。从他的神色上可以看出,接触恶人的血,对他而言并不足以为惧。
“好了!”
他终于叹了口气说,注视着尸体那张现在看来已经没有那么可怕、只是又脏又凄惨的脸好一会。不久,他拉下杜德斯的眼皮,帮尸体合上呆滞无神的双眼。
“可怜的孩子。”牧师不自觉的惋叹,对于杜德斯这个人渣的哀悯之情表露无遗。
牧师抓起死者的双手交叠放好,这时候,死者夹克外套的袖子引起艾佛瑞牧师的注意,并第一次面露疑惑。他举起死者的右手臂,把手肘抬高。
“借点光,拜托。”他低声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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