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外形奇特的乐队突然间来到市集的终点。他们动作灵巧的穿过两个摊位之间,再次隐身没入黑暗里,之后走进了一扇大门。大门旁是一家蔬菜水果铺,铺子已经快打烊了,窗户上部分的木板窗套也已放下,但是,人行道上还是撒满了枯菜叶和湿烂的稻草。
门后的走廊窄小又阴冷,还有一股混合着泥土与潮湿的气味,是一种代表都市贫穷阶层的特别味道,也是一种不协调的怪味。走道上虽然漆黑一片,但是一行人的脚程却丝毫未见迟缓。队伍走入大门,一如老鼠钻进地洞。此时的乔夫只感觉到他坐的小椅子不停上下颠簸摇晃。走廊尽头又出现一扇门,门突然自动开启,乔夫随即发现他已经在照亮通往地下室阶梯的昏暗灯光的正前方。这时他停在阶梯口,心里七上八下的,而其他的人却以一种好像经过长时间训练的轻松姿态,毫不犹豫地绕过他,走下在他感觉上很危险的楼梯。
乔夫发现自己面对着一间看来既宽敞又阴森的地下室。与走廊里完全不同的是,室内很暖和,空气中洋溢干燥泥土的健康气息,看来这里应该是一间工具储藏室或着是谷仓之类的。他对这里的第一个深刻印象是整洁,屋里所有一切东西的安置井然有序、朴素。室内很宽广,面积与地上建筑物尺寸一样,非但是面积大,高度也不低,大约在十尺上下。四面墙壁全漆上白色涂料,显得很洁净。屋顶是一片黑色,没有天花板,所以顶端的椽木看得一清二楚。室内有一座显眼的大铁炉,炉中炙热的火焰照得炉上的铅闪闪发光。炉火四周围绕着一圈座椅,其中有购自旧货商的椅子,也有高背椅,椅子上盖着粗布麻袋做为装饰。椅子后面并排三张粗厚原木做成的桌子,上面铺着干净的报纸。原木桌的两侧,各有长条座椅一张。远处,沿墙壁有几张堆着军用毛毯的长沙发,整整齐齐呈现在远端。
乔夫一眼就辨认出来,他曾经看过类似的地方,那是在战时服役的时候,当一个连长期据守某些据点时,连上必定会有一位优秀的士官长带领众人掘壕自卫,而地下碉堡往往就是这种既整齐又质朴的景象,到处都呈现出一种训练有素与独特风格的迹象,整齐划一,视线之内看不到垃圾或者是杂物,四周墙上挂满装着士兵个人财物的小包裹,与乡间的老旧茅屋或铁匠铺内的感觉非常相似。室内完全是一种单身家居的摆设,是一种原始而又充满男性气息的风味,但仍保有文明的痕迹。
正当乔夫在仔细审视这个地下室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恐怖至极的尖叫声。叫声是从他的下方发出的,听起来既尖锐、又狂野,而且有点恍惚。声音正是来自小侏儒。身后抓住乔夫座椅的一双手,在叫声乍起的同时突然往后抽缩,于是小椅子开始沿着陡峭的阶梯往下落,然而乔夫却没有力量脱离或控制下坠的椅子。
这个野蛮的举动,极其疏忽和鲁莽,乔夫因之所受到的惊吓,远超过忧虑身体受到伤害。他束手无策,无法拯救自己,身体的重量加快小轮子旋转的速度,他身体向后转,背脊弓起,以避免跌到砖块地板上时,头部先着地而受伤。慌乱间,他发现——他隐约感觉并非完全出于奇迹,而是在椅子下冲时一些操控座椅的特殊灵活技巧——他的旋转小座椅并没有失去平衡,只是在落到地上后拼命向前冲,冲过四周惊呼的众人,撞上一堆沿着墙壁堆叠、塞满废报纸的麻袋。它们摆放的位置真够幸运的防止了一件意外发生。如果没有这堆麻袋,这辆旋转小座椅必毁无疑,就更别提他身上半身的骨头了。在小侏儒停止那种听起来要命的愉快凄啸之前,他就知道结果必然很凄惨,这种情形那个小家伙必定已经练习了很多次,也许每天练习。
乔夫觉得自己很虚弱,嘴上所贴的胶布几乎使他窒息,而且在温暖的地下室里,头上戴的那顶羊毛编织的帽子也不断刺激头皮,让他难以忍受。他很害怕,一度觉得自己快要晕厥。就在这时,他身后一阵劈哩啪啦的沉重脚步声,踩在地板的砖头上往他这里走过来,乔夫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来者靠近他并弯腰查看。
乔夫仰起头,目光初次接触这加害他的人。他看到一具中年、佝偻、颤抖、但行动自如且非常硕壮的躯体。他的肤色很恐怖,白得有点吓到乔夫;他头发剪得短短的贴在头上,头上的白发与身上的皮肤颜色一致,因而几乎无法区分两者。他戴着一副遮住眼睛的黑色墨镜,那说明了他的特征——他是个白子,也就是少数身体上缺乏正常肤色的不幸人类。他也是首次审视他的俘虏。昏暗晦弱的灯光适合白子虚弱的眼睛,他慢慢转动椅子,以便能更仔细观察乔夫。
第六章 秘密
“比尔,孩子,你过来。”大靴子现在的声音已经比刚才略高。从口音判断,他与那两兄弟的腔调都不算是伦敦腔,而是源自伦敦北方海岸的一种更柔和、更自然的腔调。“现在,你仔细的看,他是谁?”
乔夫也同时盯着眼前这个粗壮的汉子。他的五官看起来有点不太正常,脸上看起来好像涂了一层阴影。乔夫却表露出一种奇特的热切神情,等待他的证实。比尔慢慢靠近他,眼光往下凝视,随后他笑了。
“真是天知道。我不认识他,是杜德斯的朋友吧,我想。工头的长相不是这种德性。如果这个人是他,我可以告诉你,我今天就不会在这里了,你也不会当我是个没有用的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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