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可以明了你何以那么困扰。”鲁奇的机敏与友善不带任何攻击性,“我的相片里的确是有一张这个样子的脸。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没有错。告诉我,艾京布罗迪太太,你的丈夫有没有任何年纪较轻的兄弟或表兄弟?”
“没有,我从来没有听他谈起过。”
对梅格来说,鲁奇的这种奇想是一种全新的看法,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完全不具吸引力。
“现在,你听我说——”此刻的鲁奇忽然变成一个阴谋者,宽阔的双肩似乎变得更为宽广,广到足以遮掩住梅格的身影,“你唯一必须做的事,就是让自己的头脑保持冷静。现在,所有的事都靠你了。这件事非常可能是由前科累累的惯犯所做的一件寻常的恐吓案件。截至目前为止,他的做法十分谨慎,这也可能表示他对自己的立场没有把握。他或许只是想看看你,他也有可能会冒个险和你谈谈。你所要做的事,就是照着他的意思去做,其他的事全交给我。我说的话你明白吗?”
“时间快到了,”坎比恩在鲁奇身后插话。“还有十五分钟。”
“我最好现在就到月台去。”
梅格说着便移动身体,坎比恩拉住她。
“现在先不要忙着过去。他会在那里找你。在我们发现他之前,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动?”
梅格吓了一跳,觉得很讶异。两道细细的柳眉在她光洁的前额上浮升,梅格的前额高耸而饱满,有点像是小女孩的前额,鲁奇对之颇为着迷。
“可是我以为那段留书的意思是,他搭乘从巴斯方向开过来的火车,火车到站之后他再下车。”
“他就是希望你这么想。”鲁奇的语气充满父亲般的慈爱。“他就是希望你把注意力都放在从巴斯开过来的列车上,如此他才能够有充裕的时间来辨认你。这个信封上的邮戳盖的是伦敦邮局的戳记,没有错吧?他没有必要再跑到巴斯去买一张月台票。”
“噢,噢,没有错!”
她叹了一口气说着,退后一步,双手交叠站在鲁奇身边。纵使有鲁奇与坎比恩随护,可是此时的梅格看起来仍旧显得孤寂,她焦急望着前方,耐下性子守候。
车站四周雾气越来越浓。车站里,建筑物的玻璃和铁皮屋顶迷失在厚实油腻的浓雾布幔中,站里亮起昏黄的灯光。小得可怜的光影在漫天灰雾里摇摆不定,只有广场里火车头偶而喷出的白色蒸气水柱清晰可辨。雾气越来越浓,一种掩抑的兴奋也紧随浓雾的增加而升高,这种特殊氛围在所有大铁路车站尤其可见,车站里所有喧嚣吵杂的声音全被浓雾包覆,使得站里传出的杂沓人声听来较以往更加空洞幽远,更为飘忽不定。从坎比恩他们所站的位置,可以看清楚所有铁路主线出口大门。他们的左侧是主要出口,共有四扇二十尺高的大门,大门旁是灯火通明的书报摊。
下午下班的尖峰时间已经开始,一波波行色匆匆的旅客从售票厅不断涌入,散向这个号称全世界最长月台的各个宽档架。在他们的右侧,是另外一条通向克伦街的萧瑟铁轨,在他们身后则是一条又长又黑的地铁隧道,以及两排公共电话亭。
鲁奇脸上带着令人不解的悠然神情,双眼紧盯主要入口处,坎比恩则注视隧道的入口,两人完全没有料到身边的梅格会突然大声尖叫。
“噢,你们看!就在那里,就是他,马丁!”
现在的梅格早就将世上其他事一股脑儿的抛到九霄云外。她惊讶地双脚如同在地上生根而难以动弹。她一手指着旅客入口处,一面用高八度的嗓音像孩子一样叫起来。
距离三人站立的地方五十码外,有一条被煤烟熏黑的荒废人行道,一个衣衫整洁、精神焕发、神态有点像军人的身影出现在上面。这个人的上身罩了一件款式特殊、剪裁合宜的运动夹克,头上搭配一顶不可或缺的卷边软帽。他步履稳健、身手灵活地从沿着克伦街而来的那条列车上下来,脸上并没有现出四下搜寻、如同在找什么人的表情。即使双方隔了一段不算近的距离,但他脸上胡须所形成的阴影依旧清晰可辨。而在他的身后,吵闹的街头乐队此刻正疯狂弹奏进行曲,仿佛是刻意增加戏剧化的军威突显他的出现。
“马丁!”
梅格叫了出来,坎比恩他们来不及阻止她。梅格的叫声中带有某种特质,得以超越车站里各种杂音,传到那个人的耳中。那并非叫声本身,而是其中的某种感情,让声音穿过了闲荡的人群,就好像在他们两人之间存在一条隐形的电话线一般。坎比恩看到一排旅客回过头来,而站在行列末端的那个陌生人,反应极度强烈,他停下脚步,僵立了一会儿,然后拔腿就跑。
那个人像只鹿一样,沿着第一疏散道狂奔。在他前面有一排行李员用来搬运旅客行李的手推车,每台手推车上堆满了高高的行李,坎比恩与鲁奇从他左侧追赶过来,所以他顺势右转穿过市郊线候车月台开启的大门。月台边,一辆静止的列车正等候搭车的旅客。他逃命似的盲目向前跑,跃过月台上旅客堆积在地下的行李,快速冲撞惊魂不定的陌生人,疾行绕过灯柱,差点就酿成祸事。鲁奇在他身后大步追赶,好几次试图伸手抓住他的外套下摆,想要逮住他。他跑过梅格身边,要不是坎比恩的手迅速抓住梅格手腕,梅格可能已经跟着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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