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盖特广场上的灯光看起来灰蒙蒙的,铁栏杆的影子落在广场上形成老虎斑纹,看在他的眼里觉得很舒畅,他确信这场大雾终究会慢慢消散。他仰起头,找寻在屋旁高墙上方且被教堂尖顶遮住的三角形天空中,是否有星光闪耀。可是什么都没发现。不过好几天来,这片三角形夜空还是第一次看得见,跟周遭比起来,灰得浅亮。就在他仰望夜空之际,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某件东西,模模糊糊且一闪即逝,几乎在他看到的同时,那个东西已渺无踪影。他立刻知道那是什么,了解,而且感到一阵反胃。
他看到的是一道闪烁不定的蓝色光线,速度之快如鱼狗双翼,从他头上的灰墙一掠而过。它是从教堂里流泄出来的,光线穿过屋子东面窗户,或许是手电筒透出的光,这道光照射在彩色玻璃窗上穿着淡蓝色道袍祷告的圣徒像。艾佛瑞惊讶地呆立在当场,无法动弹。
现在,他看到湍流了,它的方向出现了,所有那些平凡不过而真实的生活细节,突然十分明确地浮现在眼前。他豁然开朗,仿佛经人开示,他才得以知晓那些事实早已如影随形深藏于他的意识之中,就如同心理医师会说得那般。
譬如说,他知道凯希太太带着皮柯特警官到她小屋去的时候,一定会让皮柯特参观屋后的小院子,院子旁边有一间存放煤炭的储藏室,这间小储藏室的门刚巧就在庭院里,它就像一扇嵌在一栋神圣殿堂外墙上的神圣小门,就算行事再周延的警官,也不可能想去开来瞧瞧,因为那显得太肤浅草率了;就算他开过门好了,艾佛瑞认为,他也不可能看到藏在那堆木炭后面的那扇厚门。
二十六年前,他答应凯希太太在通教堂地下室的入口外建造一间小煤仓。这个地下室入口当初是为一位教堂司事出入方便而设。这位司事个性古怪,在日子比较好过的那个时期,会住在现在凯希太太借住的小屋里。入口深深的嵌在厚实的墙上。身为房东的艾佛瑞自己出钱修建这间小仓库,同时规定屋后旧门要上锁,钥匙则交给泰里司曼。
可是他现在回想起来了,这个规定好像从来就没有实行过。就他所想得到的相关人等,他很肯定他们没有照做。原来的老路一定还在使用,而现在看来从未做合法用途的地下室,必定还是开着的,随时等待凯希太太使用。
这又让他想到那些失踪的人与他们藏匿的地方。真是太简单、太方便了,他们一定是从教堂这里进去,而且是从圣彼得盖特广场后面的巷子进教堂,而不是从广场前面进入。虽然说,这幢屋子不用的时候是上了锁,可是在堆放祭器的小屋门旁的门楣上,有一块松动的砖块,自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懒惰的泰里司曼就一直将钥匙放在那块砖块下面。
那个自称是哈渥克的人,可能知道钥匙放在砖块下面,所以只要进得了教堂,对一个早知道路径的人来说,要去地下室真是易如反掌。
独自站在黑暗中,艾佛瑞知道,如果此刻他去找鲁奇,告诉他这一切他从未串连起来但颇具关键的事实,鲁奇必然不相信他的话。事实的确是如此,直到现在,他仍想不出哪些人彼此有所牵连。通常,他的脑袋不会那么迟钝。
他把自己的愚蠢解释成迷糊,是那种可以理解的迷糊。较之于他异于常人的平静,他那种独特的智慧型缺点,实在无损于事实。现在他耐心的等着,他已经了解那天下午他为什么要去拜访凯希太太,当然,他的目的是为了将马丁的信并不在牧师宅里的这个讯息,传达给凯希太太,再借助凯希太太的嘴,将这个消息传给她背后的人,除此之外,他还告诉凯希太太,他知道信在什么地方。
他也知道哈渥克会到什么地方去找那封信,可以肯定哈渥克现在已经在那里,翻遍了黑色的档案夹,这个档案夹平常就被艾佛瑞放在教堂讲坛的诵经台下面。在找信时,哈渥克一定会认为他在这点短短的时间里很安全,可是他的手电筒出卖了他,艾佛瑞已经发现他了。
就在此刻,他勇往直前的情绪突然之间萎缩了,就像整晚的情形一样,艾佛瑞抬起头来看看巨流到底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他也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事。
“不行,”他在黑暗中大吼,“不行,那么做太疯狂。”
可是,在此时他了解了自己心里的需求,他也知道,他会顺从于它。此刻,他本性中所有的弱点、诡辩以及常识都浮现出来,阻止他去这么做。
艾佛瑞觉得自己分裂为两个人格在争吵,虽然针锋相对,但也还算彬彬有礼,就好像两个生活在一起很久的老兄弟发生口角一样。
“我亲爱的朋友,”脑海里,站在聪明理性那边的牧师抗议着,“这是那种个人力量没有办法介入的案子。如果你今天晚上准备独自下去与那个无法无天的无赖谈判,他很可能会宰了你,就像他杀另外四个人一样,这么做无异是自杀,在他而言,则是谋杀。我知道你并不是一个很怕死的人,可是你要想想,你如果死了,谁会受到伤害?你钟爱的每一个人,梅格、山姆,还有他的太太,这些人恐怕都得重新再找一个家,因为不会再有其他的牧师肯接受他们。泰里司曼、可怜的玛莉,还有艾靡丽,谁会收留他们?还有小不点,可爱的小不点,你这么做会毁了她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唉,你这个自信过了头的悲哀灵魂,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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