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其实笨到极点。
我记起了童年。母亲坐在我床边回答有关父亲的问题,我多痛恨她和我玩这种游戏:首先因为有只“虫子”进入他的“血液”,所以他常常生病;或他必须忍受“某些有色人种”或“古巴人”带着疾病到他的杂货店;或“他工作太累,所以累垮了”。全部都是谎言。
我父亲有慢性淋巴性白血病,我上小学之前就已确诊。但一直到我十二岁,他的病情到了第三阶段的贫血时,我才知道他快死了。
我们欺骗小孩,虽然我们在他们的年纪时就已经不相信别人告诉我们的谎言,但我们还是照骗不误。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这样做。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待露西,她像成人一样敏锐。
八点半时我们坐在厨房的桌子旁。她拿着调羹搅奶昔,我在喝一杯我亟需的威士忌。她的态度完全变了,这让我觉得不安,我的神经越来越紧张。
她连和我吵架的兴致都没了,我不在家所引发的愤怒与不满也消失无踪。我无法让她高兴起来,即使告诉她比尔可能有时间过来跟她说声晚安也毫无效果。她兴致全无,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反应。她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
“你好像病了。”她终于低声说。
“你怎么知道?我回家后你还没看过我一眼。”
“你就是看起来生病了。”
“噢,我没有生病,”我告诉她,“只是非常疲倦。”
“妈妈累的时候,看起来并不像在生病。”她好像在控诉我,“只有当她跟罗夫吵架时才会像生病。我恨罗夫,他是个笨瓜。他来家里的时候,我要他折纸,因为我知道他不会。他是个蠢蛋、屎头。”
我没因为她说脏话而责备她,我一句话也没说。
“所以,”她追问道,“你和罗夫吵架了?”
“我不认识什么罗夫。”
“噢。”她皱皱眉,“我敢打睹鲍尔斯先生在生你的气。”
“我不觉得。”
“我打赌一定是。他生气是因为我在这里——”
“露西!别胡说。比尔很喜欢你。”
“哈!他生气了,因为我在这里,他就不能做那件事。”
“露西……”我发出警告声。
“我说得没错。哈!因为他无法脱裤子。”
“露西!”我严厉地说,“立刻停止!”
她终于正视我,她眼睛里的愤怒让我震惊。“我就知道!”她恶毒地笑,“而且你也希望我不在这里,免得碍着你们。哼,我才不在乎。妈妈和她的男友还不是照睡他们的觉,我才懒得理。”
“我不是你妈!”
她的下唇颤抖着,好像我打了她。“我从来没说你是,也不想要你当我妈!我恨你!”
我们两人都僵坐不动。
我一时惊住了,我不记得有人说他恨我,即便他真的恨我。
“露西,”我艰难地开口,胃像拳头般揪成一团,我觉得自己快病倒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要说的是我不像你母亲,明白吗?我们非常不同,一向都没什么相同的地方。但这并不表示我不关心你。”
她没有反应。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恨我。”
她仍像石头一样沉默。
我呆呆地起身再去倒酒。她当然不恨我。小孩常常说那样的话,但他们并不是当真的。我试着回想,我从来没有告诉母亲我恨她,但我想我是偷偷恨她,至少小时候如此,因为那些谎言。在我失去父亲的同时,我也失去了她。她全副心思都放在他的垂死和疾病上,多萝茜与我没有得到她的关爱。
我欺骗了露西。我也心有所属,只不过不是为了垂死的人,而是那些已死去的人。每一天我都为公理而战,但对一个觉得没人疼爱的小女孩来说,公理在哪里?上帝,露西并不恨我,但如果她真恨我,或许我也不能怪她。我回到桌边,小心翼翼地提出那个本不想碰的话题。
“我想我看起来很忧虑的原因是我确实在担忧。露西,你看,有人侵入了我的电脑。”
她安静地等待。
我啜了口酒。“我不确定那个人是否看到了任何重要资料,但如果我知道是怎么发生的,是谁做的,我会放心很多。”
她还是没说什么。
我只有再逼一步。
“如果不能彻查出来,我可能会有麻烦。”
这句话似乎引起了她的警觉。
“因为,”我平静地解释,“我办公室的资料很敏感,市政府与州政府里的大官对部分资料流落到报社那里十分关切。有些人担心那些资料可能是从我办公室的电脑泄露出去的。”
“噢。”
“如果有记者侵入,比如说——”
“什么资料?”她问。
“最近的案子。”
“那个被杀的女医生?”
我点点头。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阴郁地说:“所以调制解调器才会不见了,对不对,姨妈?你拿走了,因为你认为我做了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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