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妇,滚到一边去。”侯氏尖利的嗓音中不知何时生出了几分嘶哑。“小心得罪了尊神。”
这是崇信鬼道者的作法。叶十朋见过这些,早在中宗皇帝当朝时,韦皇后有个宠信的妖妇名叫第五氏,专擅此道。只是斩鸡血作法非同小可,这种魇胜之术是朝廷明令禁止的。
他招手将如意叫了过来。“随她搞去,不要多事。”叶十朋虽然胆大如斗,但与大唐所有的人一样,对这种神秘莫测的事情心存戒惧,他可不想如意因为好奇中了这妇人的毒咒。“你去看看多心在干什么。”
侯氏在那边已经开始了,她展开公鸡的右翅,数了数,便拔下一支鸡翎斜插在发髻上,又刺出一些鸡血,在她的额际、唇边画了几个叶十朋根本看不明白的符号。突然,一声长长的如受伤的野兽一般的哀号从她满是皱纹的唇间发出,在叶十朋听起来,这声音直上大堂的屋梁,而后又折而向下,在昏暗破败的客栈中盘旋,最后钻入叶十朋的耳中。
叶十朋仿佛遭到了一记重锤,脑中轰地一声,眼前现出无数的幻影。他没有那种好奇心等到看清幻影的模样,慌忙伸手扶住近前的一根柱子,另一只手在自己腿上用力一拧。
随着大腿上剧烈的疼痛,叶十朋的头脑恢复了清醒,眼前的幻影也消失了。侯氏的声音再传入他耳中时,已经变成了一阵阵的干号。
“你还不快住口。”突然一声暴喝,五福嫂面色血红,手持一柄尖刀从楼梯上冲了下来,只一刀便干净利落地将鸡头斩落在地,祭坛也被她胖大的身子撞坍了。“你这个老妖婆,你想让俺们满门抄斩么?佛祖呀,万求万应的菩萨呀!”
五福嫂的狂怒将侯氏在大堂中掀起的一股阴寒之气驱散了。叶十朋顿时觉得眼前亮了许多,身上也有了几分暖意,虽然天还在下着绵绵细雨。
他只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会对侯氏的法术有反应?莫非侯氏想要害他不成?他觉得有必要在房中四处转一转,查看一番。为了如意和他自己的安全,他也得摸清事情的原委。
地窖里,两具尸体早已僵硬了,都光着两只脚,模样怪怪的。以叶十朋的经验,在这样的天气里,三天之内,尸体便会开始腐烂。幸运的是,这地窖里没有进水,也够阴凉,尸体还没有发出臭气。
再检视一遍尸体,仍然没有任何新发现。
叶十朋举着蜡烛四下里看了看,地窖中堆着一坛坛的酒,梁上长长短短地悬挂着不少的风干腊肉、腊鸡等物,上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这倒像是个百年老店的样子。
角落里倚了几块破烂的门板,像是刚搬进来不久。叶十朋想上前看个究竟,却发觉脚下踩住了什么东西,原来是一只新竹笠。
这竹笠上没有一丝灰尘,应该是这行商的随身物品。但他的货物到哪去了?叶十朋想着,突然听到上面五福在叫他。“叶老爷,叶老爷,您上来帮个忙。要出事啦!”
如意这一次是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多心的对面,借着窗外透过来的一丝丝光亮,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
他不是汉人们喜爱的那种身材粗壮的男孩,也不够漂亮,但五官匀称柔和,手指纤细灵巧。只是,在他的脸上看不到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率真与好奇,显露出的却是几分阴郁,一丝凄苦。
“到长安来有事情?”如意天生成的好心眼儿使她不得不对眼前这个孩子表现出关心来。“是投亲靠友,还是有所高就?我看你这样子,总不会是上京赶考来的吧?”
“到长安找点事干。”多心的脸上明显地表露出对如意的不耐烦。
“找活干可是小事。”在长安东市广有财产的如意,自觉有能力帮助多心。“不知道你有什么本领没有。如果什么都不会,你年纪还轻,学东西一定很快。等到了长安我帮你。”
“不敢劳动姑娘。”
“你可不该叫我姑娘。我比你大,别人听起来还以为我是你爹的妹子,可你又不是胡人。”如意笑得花枝乱颤。“到了长安,你到南城昭国坊一打听波斯姑娘如意,没有人不知道我。到了你真有难处时,别忘了来找我就是了。”
两人正闲话的时候,叶十朋在楼下高叫:“多心,多心兄弟,下来帮个忙。赶快!”
如意的腿一定是跪坐得太久,有些发麻,两人刚站起身来,如意却突然蹲下去不住地揉腿。“兄弟你先去,我这就来。”
听多心的脚步声在楼梯处消失了,如意起身打开了多心的背囊。
多心一定不是个穷孩子出身,他内衣的质地都很不错。这种可拆装的弓箭如意自己也有一套,很不便宜。箭壶中的羽箭被抽出一支,箭簇是淬过药的那种,闪着蓝光。这就不对了。这种药箭多是猎人们捕猎猛兽时才用,而且他们绝不会用这种小弓小箭,这一种是专门用来暗算他人的凶器。
鹿皮药囊也被打开了,里面没有出外行路的人常备的“诸葛行军散”之类的药物,而只有几片枯叶。如意取了一片放在袖中,收拾好背囊,溜出门外。
从楼上向大堂下望去,卢嗣宗正拉着破口大骂的侯氏上楼来,叶十朋、多心、五福几个围在五福嫂周围,从她长长的号叫声中可以听出,这两个女人争斗的结果,侯氏占了上风。
多心想要杀死谁?这房中已经死了两个人了,如意不得不向这个方面去想。如果我是多心,住在这样一个偏僻的角落,我应该从哪下手。一边想着,如意一边向回廊的另一边走去。那边没有人住,许多房间连门扇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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