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哪一间开始呢?请您安排好了。”我客气而礼貌地回答。
受宠若惊的老头子思忖片刻后,说:“哦,哦,也许,从育儿室开始吧。”
“可以。”
“在我有客人的时候,瓦西里·格里戈里耶维奇总是呆在那里。”他解释说道,“今天也是这样……”将军叹了一口气。今天发生的事惹他不高兴。其实,有什么值得他高兴的呢!政府,甚至包括工农政府在内,总之都是政府,不能同政府发生争执。不过,难道能拿今天的政府同皇帝陛下相提并论吗?不能,当然不能。而谋反的又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逃跑了,没有依法办事,不过……那是明智的。矛盾的心情使将军在思想上陷入一片混乱。
为什么把这个房间命名为育儿室——我不清楚,我心里给它起了个绰号;“育马棚”。这间屋子的四壁上挂满了以马为主题的照片和画片:高傲地扬着头的奥尔洛夫大马和英国马;带着颈轭的阿拉伯种跑马;托尔锡克短尾巴 马;顿河种马;土库曼的帖金马和瑞典种马。有的马在奔跑,有的在蹦跳,有的在穿越障碍,有的在甩蹄子,有的摆好姿势让人照相,有的在默默地咀嚼青草或燕麦苗。高高橛起的蹄子,油光发亮的臀部,充满血丝的眼睛和随风摆动的尾巴……。挂在墙上的带刀鞘用黄金和圣乔治绶带装饰起来的车刀,骠骑兵的图囊——皇帝陛下御前禁卫军骠骑兵团军官们在举行仪式时必须佩戴的皮包,以及尼古拉二世本人的画像在这毛色繁多。品种各异的马群之中显得相形见拙,不为人们注目了。皇帝被这庞大的马群吓呆了,从那笨重的镶金丝的黑像框里忐忑不安地张望着。尼古拉二世在画像上的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就同他在托波尔斯克,在卫队长科贝良斯基上校陪同下,朝我走过来时一模一样,只是那时他没有穿这身白色骠骑兵礼服。
“是些好马,”老头子向我解释道。“瓦西里·格里戈里耶维奇一直是个马迷。战前他与军官们赛马是从不空手而归,总要获奖。”
在房角上,一张不大的写字台旁,在一个托架上放着一只皮包。从获得的情报看,这正是瓦西里今天从彼得格勒带来的那只皮包。皮包用皮带捆着,看样子它还没有解开过。苏霍夫对我说过的那个物品袋却不见了。
“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瓦西里·格里戈里耶维奇除了皮包外,还有一个物品袋吧?”
“完全对,”将军毫不迟疑地肯定道,“是一个物品袋。”
“那么在哪儿呢?”
将军的目光扫视着房间,哼哧了几声,朝沙发底下张望了一下。
躲在阿尔秋欣宽大的肩膀后面的传女说;“我亲自把瓦西里·格里戈里耶维奇的物品袋从前厅搬到了这里,同皮包放在一起……”
“随身带走了。”将军猜测道,并为自己的判断得意地笑了。
只有阿尔秋欣对将军的洞察力做了一番评论。
“将军阁下说得很对,”他表示赞同道:“物品袋随身带走了,而皮包留下了。带上两件东西爬屋顶很不方便,于是只好选择其中的一件,我是这么想的。”
男爵的本事真大!在我们到来之前,看来,只剩下一件事没来得及办完——把茶喝完。
“如果不使您为难……”我对老头子说,同时用眼睛瞅了瞅皮包。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慌慌张张地迈着小碎步走到皮包跟前,急忙解开皮带,掀开了上盖。
赤卫队员把装在皮包里的物品一件一件地掏了出来:贴身穿的丝绸衬衣、袜子、汗衫、旅途用品、几盒香烟、美国罐头、几本书——俄国欧洲部分的《养马业与运输方法》,《尼·伊里英在顿河流域的工厂》,《俄国纯种马和跑马养育指南》……
我翻了翻书——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现在可以搜查房间了。
为了敲打、检查墙壁、就得先解决马群带来的麻烦,也得解决混入马群中的皇帝陛下带来的麻烦。阿尔秋欣站在椅子上摘下了沙皇像,抖掉像上的灰尘,打了个喷嚏,他的脸上立即泛起了笑容:星期一打喷嚏——会得到礼物;星期二——要来客人;星期三——有好消息;星期四——要受到夸奖;星期五——有约会;而星期六——如愿以偿。今天恰好是星期六。而刚才这个喷嚏则使人更有充足的理由相信,今天会有许多喜事。
“把这个吸血鬼尼古拉·亚历山大洛维奇放在哪儿呀?”阿尔秋欣伸直了胳膊抱着像框四下打量着。
“很简单,让他靠墙根。”一位赤卫队员一语双关地说。
将军从阿尔秋欣手中夺下像框,小心异异地把皇帝放在沙发上,用衣服袖子擦去玻璃和木框上的灰尘。
“别忙了,将军阁下,”那位让把画像放在墙根的赤卫队员说,“忙什么呀?首先木框需要检查,也许在柜子里藏着什么东西……”他用胳膊肘把将军事推到一旁,仔细地察看像框;正面、背面,用指甲刮漆面,用手指敲木框。他不慌不忙地做着这些事,满有兴趣。一眼就看出,这个青年人生来就喜欢搞“现场勘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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