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响起了掌声和叫好声,而苏霍夫低声骂了一句:“狗崽子,别得意!”
他骂的是正在演讲的联盟书记。
“革命理论工作者的争论不在于援引名著,寻找论据和追随者的人数,而是历史。”演说者提高了嗓门,越说越激动,“历史,才是一切理论和体系的最公平的审判官。”他高高举起双手,好象要把历史召进大厅并无拘束地同出席大会的人聊天。“让我们回顾几十年前的历史,当时马克思确信,革命将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爆发,巴枯宁不同意这种论点。马克思确信,世界革命的旗帜将由德国的无产阶级举起,巴枯宁也反对。巴枯宁写道:‘英国人或者美国人在说‘我是英国人’,‘我是美国人’时,要说:‘我是自由人’。德国人会说:‘我是奴隶,然而我的皇帝比世界上所有的帝王都强大。德国的士兵扼杀我,他也在扼杀你们所有的人。’巴枯宁写道:‘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风尚,德国人倾向于国家强权。’而现在,一九一八年的二月,我问你们,无私无畏的勇士们:谁正确——是马克思还是巴枯宁?谁是世界革命的先知者——是马克思还是巴枯宁?”演说者的最后几句话淹没在口哨声、狂叫声中,几百只脚在地板上跺着。
莉扎·捷沙克从座位上跳起来,挥动着长柄眼镜,尖声地喊叫着什么。场内椅子吱嘎作响,板凳乱扔。对猛然迸发出的狂热感到满意的演讲者等着喧闹停息,然后挥动着胳膊,好象在指挥乐队,继续说道:“国家组织这个祭坛—一正是马克思及其追随者碰到的大难题,犹如难以逾越的一块巨石。不,不是德国人、国家主义者和市侩,而是天生的斯拉夫的无政府主义者在世界上举起了摧毁万物的反抗之旗。它,只有它,才被历史这个聪颖的老祖母指定为世界革命的领袖,而这场革命把剥削者扼杀和淹死在血泊之中!彻底摧毁国家、法律、教会!摧毁一切丑化人,使人变成残废和沦为奴隶的制度。革命是飓风!革命是龙卷风!革命是狂涛骇浪!谁能阻挡它呢?是市侩的德国人吗?不是,绝对不是!全俄的革命暴动将如巨浪一段把德国人碾成粉末,防日耳曼人的师团打个落花流水!”演讲者在狂叫,“让威廉皇帝吓得发抖吧!让他的将军和士兵们吓得发抖吧!斯莫尔尼宫盼望德国发生革命——我们对此根本不寄予希望;斯莫尔尼宫里的人正准备向德国资本家妥协——我们不走这条路;斯莫尔尼宫在祈求和平——我们要战争,反对压迫者的全球革命战争。不能同德国的市侩们谈判,不同他们达成任何协议。我们要高举血染的世界革命大旗驶遍欧洲、亚洲和美洲!前进吧!”他高喊着,把紧握着的拳头向前伸出。
大厅里的人们发狂了,吊灯上的水晶玻璃坠儿被喊叫声和号淘大哭声震得叮当作响。参加大会的人好象已整装待发,立刻“前进”,用暴动者的棍子敲碎傻瓜们的脑袋,让世界革命的旗帜席卷欧洲、亚洲和美洲。而演讲人,似乎还未做好准备,总之,在结束了自己的煽动性演说之后,没有往前进,而是谦逊地向后退去,重又坐在主席团的席位上。
“关于派黑卫军上前线的事只字未提。”苏霍夫清醒地发觉了这个问题。“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在这儿耍嘴皮,而同德国人打仗的是布尔什维克。”
无论演说的风格,还是演说的针对性,都证明雷恰洛夫告诉我的,工农兵代表苏维埃主席团的担忧不是毫无根据的。
是的,如果在最近一段时间里还不能同德国人签订和平协议,那么,莫斯科无政府主义联盟可能会挑起事端;狂热已达到病态的程度。下一个发言的是“老爷子”,但是我们没能听到他的演说。此时,季马·李图斯穿过大厅里的人群来告诉我们,什捷伦同志已在楼下等我们了。
在位于楼角、挨着阅览室的那间房子里,除了萝扎,还有另外一个人——他头发蓬乱,满脸雀斑,尽管是冬天,但衣着讲究。萝扎介绍说,这个小伙子是无政府主义者青年联盟主席谢苗“同志”。从那他傲慢的阴沉的脸色看,他已知道请自己到这儿来的目的,并已准备好进行一次认真的谈话。
“怎么,去听大会了?”萝扎问道,同往常一样又忘了答礼。
“我想试试,能否改变自己的信仰。”
“你可改不了,”她冷笑了一声,“你是块硬石头。”
“你们的演说家说得太好了。你要是听了他的讲演,就立即会站在黑旗下,带着……怎么说的,对了,带着棍棒……”
萝扎皱起了眉头,她可受不了我开笑玩。她是一个极严肃的人,对幽默所持的态度近乎我对尼罗河鳄鱼的恐惧。
大大的眼睛,黑黑的肤色,她很象吉普赛美女。她若是戴上耳环、手镯、项链……但是,唉,远在十年前她就把自已那两条漂亮的辫子剪掉了,她认为长头发不符合她心目中职业革命家的形象。
雷恰洛夫想错了,他认为我对萝扎的印象不好。萝扎不仅是个有魅力的女人,而且是个正派人,一个好同志。我所否定的仅是什捷伦——不是女革命家。革命需要象雷恰洛夫这样的革命者,而不是什捷伦。
52书库推荐浏览: [苏]尤里·克拉洛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