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心里一直盘算着、计划着,每个计划都比上一个更加复杂。
彭尼沃斯先生绝望了。
“我真的觉得,”他揪着灰色的胡子说,“你越来越差了。你不是在隐身,孩子,你很显眼,别人很难看不见你。即使你和一头紫色的狮子、一头绿色的大象、一头穿着皇家长袍、身为英国国王的猩红色独角兽走在一起,我也真的认为,人们会觉得其他那些东西无关紧要,只会盯着你看。”
伯蒂只是盯着他看,什么也没说。他在想,活人聚居的地方是不是有些专门的商店,只出售墓碑;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出去找一个。至于隐身的问题,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博罗斯小姐上课时会轻易地把话题从语法和作文课转移到其他任何事情上去,伯蒂利用这一点,问了她有关钱的事:钱的作用是什么,人怎么用它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些年来,伯蒂找到了一些硬币(他知道一个找钱的最好的地方。镇上那些男女时常到坟场的草坪来约会,他们搂搂抱抱,你吻我,我吻你,在草地滚来滚去。他经常在他们待过的地方找到硬币)。他想,最终这些硬币会有用的。
“一块墓碑多少钱?”他问博罗斯小姐。
“我那个时候,”她说,“墓碑值15个几尼①我不知道现在是多少。我想应该更多吧。多很多。”
【① 几尼:英国自1663年至l813年间所发行之金币。1717年,其价值定为21先令,因最初以非洲Guinea之金制造,故名。】
伯蒂共有两镑五十三便士。他十分肯定地知道,这是不够的。
伯蒂已经四年没到刺青人的坟墓那里去了,但他依然记得去的路。他爬上山顶,整个城镇尽收眼底,连苹果树的树尖、那个破旧的老教堂的尖塔都没有他高。
他溜到坟墓里,到了棺材后面,一直向下,向下,再向下,来到深入山腹中心的石头台阶上。他沿着台阶下去,到了墓室。
墓室里很黑,和锡矿里一样黑。但是,伯蒂和死者一样可以看见周围,墓室对他没有秘密可言。
杀戮者在墙边盘绕着。他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它和他记忆中的一样,是无形之物,是烟雾般的卷须,是仇恨和贪婪。但是这一次他不害怕。
杀戮者低语道,“畏惧我们,因为我们守卫宝物,永不丢失的宝物。”
“你们还记得我吗?”伯蒂说,“我不怕你们,我要从这里拿走些东西。”
“这里的一切都不能丢失,”黑暗处的盘绕之物回答道,“刀,胸针,酒杯。杀戮者在黑暗中守卫它们。我们在等待。”
“请原谅我的提问,”伯蒂问,“这是你们的坟墓吗?”
“主人派我们到这个星球上,把我们的头盖骨埋在石头下面,让我们知道自己的任务。我们守卫着宝藏,直到主人回来。”
“我想他已经把你们全部忘得一干二净了。”伯蒂说,“我敢肯定,连他自己都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我们是杀戮者,我们是卫士。”
山腹深处的这个坟墓原来在平原上,伯蒂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他知道,那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他感觉杀戮者像某种食人之物的卷须一样,在他周围掀着恐惧之浪。
他慢慢感觉到寒冷,他的行动也缓慢了,好像心脏被北极地区的某种毒蛇咬着了似的,毒蛇正把冰冷的毒液挤压到他的全身。
他朝前走了一步,这样他就站到了石板面前。他把手向下伸,手指握住了冰冷的胸针。
“咝!”杀戮者低语道,“我们为主人守卫胸针。”
“他不会介意的。”伯蒂说。他后退一步,下了石头台阶,留意不碰到地面上人和动物干枯的残骸。
杀戮者愤怒地扭动着身子,如鬼雾一般在狭小的墓室里缠绕。接着,它的动作放慢了。
“主人会回来的,”杀戮者用三重音说,“他总是会回来的。”
伯蒂尽快走上石头台阶,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跟了过来。但当他冲出来,进入弗罗比歇的陵墓、呼吸到凌晨凉爽的空气时,后面并没有东西在动或者跟着他。
伯蒂坐在山顶上,手里拿着胸针。一开始,他还以为胸针完全是黑色的,但后来太阳升起来了,他发现黑色金属中央的那块石头是红色的,看了让人目眩。那石头有知更鸟蛋般大小,伯蒂看着石头,眼睛和心灵深深地沉浸在那个猩红色的世界里。他心想,不知里面会不会有东西在动弹?如果伯蒂岁数更小一些,他早就把石头放进自己嘴里了。
那石头由一颗黑色的金属扣子固定住,这颗扣子很像动物的爪子,爪子周围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这个别的东西看起来很像蛇,却又有许多脑袋。伯蒂不知道杀戮者到了日光下是不是就这种样子。
他漫步下山,走的是一条他认识的、穿过覆盖在巴特尔比一家墓上常青藤的一条近路(他听见里面传来巴特尔比一家的咕哝声,他们准备睡觉了)。他走啊走,挤过栏杆,进入制陶人之地。
他喊道:“丽萨。”然后朝周围东张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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