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边有一片杨柳林,伯蒂差点和尤菲米娅·霍斯福尔小姐、汤姆·桑兹撞个满怀,他们俩在一起已经许多年了。
汤姆生活的时代是与法国进行的百年战争期间,他早就入土了,他的墓石现在只剩下一块斑驳的石头。而尤菲米娅小姐(1861-1883,长眠于此,与天使同在)是在维多利亚时代入土的。在她下葬之前,坟场进行了扩建,在大约五十年时间里一直是一个成功的商业企业。于是,她在杨柳路的一座黑门后面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整座墓。来自不同的历史时期似乎对他们俩没有造成任何麻烦。
“你应当慢一点,小伯蒂。”汤姆说,“你会把自己弄伤的。”
“可是,他已经受伤了。”尤菲米娅小姐说,“啊,天哪,伯蒂,你妈妈肯定要说你了。你的这种下装,补起来非常不容易。”
“嗯,对不起。”伯蒂说。
“你的保护人在找你。”汤姆又说。
伯蒂抬头看着灰色的天空,“可现在天还没有黑呀。”
“赛拉斯蚤作。”汤姆说。伯蒂知道,“蚤作”就是“早起”的意思。“他说,如果我们看见你的话,就告诉你他在找你。”
伯蒂点点头。
“小约翰墓碑那边灌木丛的榛实熟了。”汤姆笑着说,想减轻这个坏消息对伯蒂的打击。
“谢谢。”伯蒂说。他手忙脚乱地冒雨跑下蜿蜒的小路,从山坡来到了老教堂。
教堂的门开着,讨厌雨和白日余晖的赛拉斯站在教堂里的阴影中。
“听说你在找我?”伯蒂说。
“对。”赛拉斯说,“你的裤子好像撕破了。”
“我刚才跑来着。”伯蒂说,“嗯,我和萨克雷·波林格大吵了一架。我想看《鲁宾孙漂流记》。那本书写的是一个人在一条船上——船是下海的东西,海是像大泥潭一样的水面——然后船失事了,漂到一座岛上——岛是海里你可以站脚的地方——”
赛拉斯说:“已经十一年了,伯蒂。你和我们在一起已经十一年了。”
“对。”伯蒂说,“你这么说的话,肯定没错。”
赛拉斯低头看着这个自己一手照顾长大的孩子。他很瘦,鼠灰色的头发已经随着年龄增长微微变黑了。
老教堂里影影绰绰。
“我想,”赛拉斯说,“现在应该说说你的来历了。”
伯蒂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不一定非得现在。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好了。”
他尽量说得很轻巧,但心脏却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沉默。只有雨的击打声和排水管里的水流声。漫长的沉默,长得伯蒂觉得自己都快爆炸了。
赛拉斯说:“你知道你不一样。你是活人。我们接纳了你——他们接纳了你——我答应做你的保护人。”
伯蒂什么也没说。
赛拉斯继续用天鹅绒般的嗓音说:“你有父母。还有一个姐姐。他们被人杀害了。我相信他们本来也要杀了你。你没有死,这全靠你的运气,还有欧文斯夫妇的干预。”
“还有你。”伯蒂说。这些年来,他已经让许多人把那天晚上的情形描述给他听过,其中有些人当时就在现场。那是坟场里的一件大事。
赛拉斯说:“我想,坟场之外,杀死你家人的那个家伙仍在找你,仍想杀了你。”
伯蒂耸了耸肩膀,“那又怎么样?”他说,“不就是死吗?我是说,我所有的好朋友都是死人。”
“是的。”赛拉斯有些犹豫地说,“他们是死人,他们和这个世界基本上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但你不是。你活着,伯蒂。这意味着你具备无穷的潜能。你无所不能。如果你想改变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会改变。这就是潜能。一旦你死了,这种潜能就没有了,结束了。你做了已经做的事情,也做了自己的梦,在世间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你可能会被埋在这里,可能还会行走,但那种潜能已经结束了。”
伯蒂思考着。赛拉斯的话基本上都对,当然,他还是能想出例外——比如说,他的父母收养了他。但死者和活人不同,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即使他的感情天平更倾向于死者也罢。
“那你呢?”他问赛拉斯。
“我怎么?”
“嗯,你不是活人,但你可以到处走动,做这做那。”
“我,”赛拉斯说,“我就是我,不是其他什么。如你所说,我不是活人,但如果我的这种状态结束了,我就再也不存在了。我们这类人只有两种状态,或是存在,或是不存在。不知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不是太明白。”
赛拉斯叹了口气。雨已经停了,乌云密布的天空透出了黄昏的暮色。“伯蒂,”他说,“我们之所以要保护你,让你安全,这其中有许多原因。”
伯蒂说:“杀害我家人的那个人,那个想杀我的人——你肯定他还在外头吗?”这件事他已经考虑了一段时间了,他知道他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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