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们都调查过我了?”我的肚子里就像捅进了一根烧热的铁棍,难受极了。
“说不上什么调查,只不过是确认了一下你的身份而已。你父亲可是个既严肃又认真的人哪!”
“……你们告诉他了?”我的声音沙哑了,“我只不过是个受害者……”
“你受了伤,精神上也受到了刺激,你父亲很为你担心。所以呢,明天早上坐头班飞机来东京看你。”
愤怒、屈辱、憎恨、轻蔑各种各样的阴暗心理一起涌上来,
嘴巴不听使唤了,膝盖上紧握的双拳不住地抖动着。
“那,咱们谈谈你的朋友吧。”河原崎换了个话题。
“我没有朋友!”
“什么?”
“朋友那玩意儿,没有!”
“不可能没有吧?至少也得有一两个的嘛!”
“一个也没有。”
“不要瞒着我嘛。像你这个年纪,如果一个朋友也没有的话就是有病。你是搞音乐的,朋友肯定不少。”
“……没有朋友就是有病吗?”
“反正是不正常。”
“你有朋友吗?”
“有啊,有好多呢。”
“都是像你这样的混蛋吗?”
河原崎的表情变得可泊起来。
我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紧接着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在你那些个混蛋朋友里边,你可以请来把你的脸切一刀的混蛋有几个?”我又转向女刑警朝山,“你呢?你有朋友吗?有恋人吗?先说恋人,你在多大程度上信任你的恋人?肯把你的生命交给他吗?在你的恋人和朋友里边,脸被朋友切了一刀还能保持沉默并表示理解的有几个?看见自己的朋友杀了人什么也不说的有几个?没有这样的所谓朋友就是有病吗?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涌了上来,但是我不想让他们看见我的眼泪。让他们看见了就等于我输给他们了。我用拳头捶打着膝盖,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小高平时的笑脸,以及受伤后倒下的那一瞬间的影像,出现在我那噙着泪水的眼睑里边。
小高……千万别死……别死……你这个混蛋……
第八章
“受害者昏迷不醒,重伤……凶器是一把匕首。”
在那个贴满了塑料布的房间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墙角里那台大电视,另外三个人还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坐着。早上的新闻节目里正在报道几个小时以前发生在便利店的抢劫事件。电视播音员说,抢劫犯抢走了二十多万日元,一个店员重伤。警察正在把最近发生在这一带的连续抢劫案件联系起来追踪破案。新闻里没有提到目击者。
他来到那个自称是从泰国来的姑娘坐的椅子后边,蹲了下去。
姑娘坐的椅子跟便器组合在一起,还装着活性炭和小换气扇,用来吸臭排臭。人坐在上边不用动,就可以把下面的便器摘下来,把流下来的污物倒掉。
他关掉小换气扇的电源,把便器摘下来,又用毛巾擦了擦椅子下边的塑料布。本来以为流不下什么东西来了,可是拿出来一看,还流下来不少,大概是肌肉里边的水分也控出来了吧。他端着便器走到一楼的厕所里,把便器里边的东西倒掉,把刚才用过的毛巾装进一个纸袋里,封好口,再装进一个半透明的可燃性垃圾袋【注】,又在垃圾袋里装进一些烂菜叶和吃剩下的鱼骨头什么的,把垃圾袋系得严严实实的,不让里边的臭味儿跑出来。弄完以后洗了手,重新回到二楼那个贴满了塑料布的房间里,对桌子两边坐着的两个人说:“爸爸妈妈,我走了。”然后微笑着对褐色皮肤的泰国姑娘说,“虽然你没能成为我们家的一员,最后还是让你看看我们的录像吧。”
【注】日本施行垃圾分类,分为可燃性垃圾、不可燃性垃圾和可再利用型垃圾。
他按下录像机的开关,荧光屏上出现了一个很可爱的五六岁的男孩子。大概是因为摄像机不太好,画面比较粗糙,也没有声音,但可以看出孩子在冲着摄像机的镜头笑着喊“爸爸妈妈”。
看完录像,他向墙角里的狗喊了一声:“派鲁!我该走了!”
出来以后锁好门,回到对面的房间里,先把钥匙放在写字台的抽屉里,然后打开音响听音乐。还是那个女歌手的那首“不要丢掉理想”的通俗歌曲。他在音响前边跪下,祈祷似地双手合十:“要控制自己的情绪,要忍耐,要像演戏一样,为了实现所有的理想,一定要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好……”
他反反复复地祈祷着。女歌手的歌唱完了,他闭上嘴,抬起头来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他表睛平静,完全是一个在哪儿都可以碰到的工薪阶层。
刮胡子,梳头,换上一身灰色西装,穿上朴素的皮鞋,左手提着朴素的皮包,右手拿着垃圾袋,八点以前准时离开了家。
走出二十多米就是垃圾站,他把垃圾袋扔在可燃性垃圾里,向偶然在这里碰到的邻居家的主妇点了点头。
他跟邻居家没有任何来往。他的祖父母活着的时候跟邻居们还是有来往的,祖父母去世以后,他跟着母亲搬到了这里,赶上左右两边的住户都换了,谁都不认识谁,跟邻居家的来往就断了,见了面最多点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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