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女士笑了:“是啊,我也是刚下班。”
“还有,这个时候上班,跟我打交道的人也比较少……”
“麻烦事儿少,对吧?”
我跟O女士都笑了,我们有共同语言。但是,有共同语言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携手同行。我们甚至会互相躲避,最多在镜子似的玻璃窗里相视一笑。
自动门又开了,又进来一个顾客,打乱了我们两个人的空间。O女士看了玻璃窗里的我一眼,又埋头看起杂志来,我也回到了收款台里边。
刚进来的这个顾客也是常客。一个月以来,基本上是平均三天来一次,是个不引人注目的几乎在哪儿都可以见到的三十多岁的男人。个子比较高,却一点儿也不显高。不胖不瘦,五官长得还算端正,但绝对谈不上英俊。可以说是一个再平凡不过了的小市民。今天穿一条纯棉长裤,翻领衫外边套一件对襟毛衣。表面看起来属于工薪阶层,但经常夜里一点或四点左右光顾,所以他做的应该是跟夜间有关系的工作。
开始他在我的记忆里根本没有留下痕迹,现在要是在大街上碰见我也认不出他来。只不过因为我对看起来好像很孤独的人感兴趣,有一次他在店里呆了半个多小时,我觉得有点儿奇怪才注意到他。
这时,O女士进入了我视野的死角,于是我借助玻璃窗来观察她。与此同时,我发现那个三十多岁穿对襟毛衣的男人也在借助玻璃窗注视着O女士。这也不奇怪,只要是男人,都会看O女士几眼的,她属于那种回头率很高的女人。不过一般人都没有勇气死盯着她看,擦肩而过的时候看上一眼就足够幸福二十分钟的了。可是,现在玻璃窗里那个男人的目光却很不一般,那目光里包含着某种鲜明的意志,不是随意看上一眼,而是注视她的每一个微小的举动,眼睛里闪着不怀好意的浑浊的光。
我正要确认一下自己的观察到底是不是正确,小高又来了。
“三点了,该我当班了。”小高对我说。
本来我应该去后边的休息室休息,可是O女士还在店里,我真不想离开。
“润平君,三号!”小高催促道。
“没关系,我不累。”我说。
一号是上厕所,三号是休息,五号是吃饭,太郎是小偷,花子是蟑螂——这是我们的暗号。
“不要违反规定嘛!”
“也许是太郎,我得再呆会儿。”
小高当真了,看了那个男人一眼。这时,O女士向收款台走过来,小高则向那个男人走了过去。男人放下杂志,又向日用杂品货架移动。小高更觉得他的行动可疑了,于是假装整理货架,跟男人拉开一定的距离,监视他的行动。又不是偷自己的东西,要是换上我,才不会那么认真呢。像小高这样的年轻人在日本是很少见的。
这时,O女士把买东西用的篮子放在了收款台上。
“谢谢!”我说。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O女士身上来了。
她没看我,我也没看她。但是,刚才通过玻璃窗对视产生的亲近感并没有消失。她的篮子里装着一罐咖啡、一个三明治、一个热狗、一块高级巧克力,还有一本时装杂志。
我用收款机扫描商品的条形码,一个一个地朗读商品的名字和价格,忽然感觉到她有些不耐烦。在我把合计金额说出来,在她从高级真皮钱包里往外掏钱的时候,我把她买的东西很规整地放进了购物袋。
“谢谢光临!”我终于可以面对面地看她了。她也看着我,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我的心中鸣奏起欢快的乐曲。目送她走出店门的时候,美妙的旋律不断地从心底涌出。我得赶快把这美妙的旋律录下来,不然它们会很快消失在我心中的浓雾里,我的灵感是极其短暂的。我掏出录音机,对着麦克风哼唱起来。
“喂!”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打断了我的灵感。抬起头来,看不见任何人,只有虚无的寂静笼罩着整个店铺,我在一瞬间失去了对现实的感知能力。
回过神儿来四下搜寻,终于发现了日用杂品货架那边那个男人,他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郊游时常用来铺地的塑料布,一脸不满地问我:“这个,就这么一块啦?”确切地说,他的脸虽然冲着我,但眼睛并没有看着我。
上货是小高的工作。这个小高,怎么搞的?干什么去了?我连录音机的停止键都没顾上按,就用眼睛四下搜索起小高来。
就在这时,自动门开了。我回头一看,一只巨大的“黑鸟”,带着深夜的寒风扑进来,一直扑到我面前,黑色的翅膀几乎把我覆盖起来。
“Money!”(钱!)“黑鸟”大叫一声,黑面罩黑头盔逼到我面前,“Money! Money!”
“黑鸟”浑身上下都是黑的。黑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风衣,黑裤子黑鞋,面部表情一点儿都看不见。
“Hurry up!”(快点儿!)“黑鸟”继续大叫,从声音里可以判断出是个男人,英语发音虽然很差,我还是听懂了。但是,由于我的脑子全乱了,“黑鸟”到底想干什么,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黑鸟”那戴着黑皮手套的手向我伸过来,我的心脏部位感到一阵冰凉。低头一看,“黑鸟”手上握着一把大号匕首,在我的胸前闪着寒光。这时,我终于想起电视新闻说过的,最近在便利店里经常发生抢劫案的事。巡逻的警察曾经微笑着提醒过我们,店长也指示我们,要是看见戴黑头盔的,一定要请他摘下来以后再进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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