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水夸张、讽刺地叹息出声,凝视检察官:「我又不是席尔修。我并非将丹尼伯格夫人予以神秘的英雄化,也不是说她如同史威登堡或奥雷安的少女那般具有慢性幻觉偏执症,只是因为她的某种官能过度发达,此官能偶然遇到有机刺激,将会在视觉上出现技巧性的抽象图案,也就是将漠然分散之物集中为一项现实。还有,支仓,佛洛伊德也拟定了『所谓的幻觉乃是受到压抑的愿望之象徵性描绘』。当然,丹尼伯格夫人的状况是因为对算哲的禁令之恐惧,也就是起因於与雷维斯的不轨恋情。所以凶手才能得知要引起她的幻觉之条件必须是熟知其中经纬者,进而想出在尸体腊烛施以微妙诡计,藉此诱导她轻微地自我催眠。不过,支仓,这种所谓潜意识状态的观念却赐予我荣耀……」
法水说到这里便住口不语,开始默默沉吟。经过了几根菸的,他似乎捕捉到一个想法,紧急叫人传唤旗太郎、赛雷那夫人与伸子,再度前往礼拜堂。
毫无人影的空荡礼拜堂内笼罩著寂寞忧郁的灰色气息,上方是看不透、无限辐射的黑暗,令天花板看来异样地低垂。而且这里只有在圣坛上摇晃的微弱灯光,反而让整体空间更显狭窄。这里似乎开始产生晦暗温暖、恍如在母亲子宫内的奇妙赭红色黑暗。更可怕的是,如果凝视著不断闪动的金色光圈便会感到刺眼般的炽热。法水彷佛投注了极端强烈的热情与力量,希望成败就在此决定,并一举给予浮士德博士足以撼动地狱根基的惩罚。
不久,六个人围著圆桌坐下。
这天晚上,旗太郎的穿著很难得地不同於平日的整齐井然,只穿著天鹅绒短衣,并一直低垂著头,把玩自己那双几近苍白的双手。伸子坐在他身旁,小巧纤细的手有如乾杏,健康的明艳光泽非常可爱,与旗太郎形成强烈对比。至於赛雷那夫人,她仍是一贯的贵夫人风范,只不过在她那古典美的背后,隐藏著会让性急者不耐的静寂。
现场气氛很明显地泛溢著一抹危机,这不仅是因为猜不透法水将津多子排除在外的企图,还因为三个人心中各自抱持著危惧与计谋,互相探寻彼此的心思。
不久,赛雷那夫人瞄了伸子一眼,反射性地开口:「法水先生,对於证词应该考虑之事与调查警员的权威有关!刚才确实有很多人作证听到伸子小姐行动时的衣服摩擦声。」
「不,我握住竖琴前缘,就这样凝神静气不动。」伸子毫不迟疑地以略带自制的语气反驳,「所以,如果他们说听到琴弦发出声音,这我可以承认,但是……反正,你的譬喻与事实完全相反。」
这时,旗太郎以奇妙的老成态度冷笑道:「我希望法水先生能仔细玩味你那妖野的个性。当时从竖琴附近传过来的气流究竟代表什么样意义呢?我想绝不会是华丽的近卫胸甲骑兵的行进,而是愚昧、只穿短上衣、裸露胸毛,不断闻嗅野鹿滴下的血迹的黑色猎人。不,那家伙一定嗜食人肉!」
在这种情况下,被两人逼迫的伸子很明显地处於不利地位。甚至,旗太郎那残忍的宣告几乎就要永远地束缚住她。
法水的眼眸里却带著炽热,开口说:「不,那应该不是人肉,而是鱼。因为那尾很不可思议的鱼接近,所以克利瓦夫夫人反而朝著与你们的想像相反的方向溃退。」
虽然仍是同样充满戏剧性的态度,却立刻让伸子与另外两人的立场对调。
「对了!在美术灯熄灭之前,当时伸子小姐正以全弦弹奏滑奏(glissando),这样一来,在灯光紧接著熄灭的瞬间,她将不由自主地踩下所有踏板。因此,当时发出的奇妙声响乃是依序踩著踏板发出的声音,因此听起来很像空气震动声。也就是说,在还留著尾韵时踩踏板,竖琴会发出闷震声响……都是因为你们恶意的指控,害我还得解释这种简单明了的道理。」
法水飘逸的态度消失了,语气转为严肃:「不过,如此一来,克利瓦夫夫人命案的局面就完全逆转了。因为,克利瓦夫夫人若听到这个声音,当然会朝你们那边后退。所以,旗太郎先生,当时你的手中一定握著取代弦弓的东西,不,我就直截了当一点好了,当美术灯再度亮起时,应该是左撇子的你,为何是右手持弦弓、左手拿小提琴呢?」
被法水以严肃语气所说的话给镇压,旗太郎全身有如化石般僵硬,对他而言,这很可能是完全想像不到的意外吧!
法水以戏谵的态度悠悠接道:「旗太郎先生,你知道波兰的俗谚中有所谓的『提琴演奏者拉弦杀人』吗?事实上,在罗姆布洛索赞誉有加的莱普麦尔的《庸才与天才的发达》中,以手指出现麻痹的舒曼与萧邦为例,在改订版中则以提琴家伊萨艾的苦恼为例,这些例子都谈到属於音乐家生命的骨间肌(手指的肌肉)。依其内容,莱普麦尔提出了『急遽力量的动作会导致肌肉产生痉挛』的论点。当然,以眼前状况而论,那样的论调并不正确。不过你既然是演奏家,就不能忽视那样的惯性。——你很可能是之后无法用左手二指持弦弓吧?」
「你想说的只有这个吗?——这就是你所谓的降灵术?让桌脚震动,发出刺耳声音……」阴险的早熟少年燃烧著丑陋的憎恶,勉强挤出沙哑的声音。
但是,法水毫不松口:「不,那才是正确的中庸系统。还有,你曾让丹尼伯格夫人写出玩偶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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