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没有了声波探测器,使我像瞎子一般盲目搜索,可我并不想我的情况曝光,所以我不得不关掉探测器,现在我只能依靠我的肉眼了。按道理说,任何一个在深海中作业的人都该打开探照灯,因而我可以在被发现之前看见游来的东西。于是我便在闷热的、沉寂的小舱里等待,眼睛直盯着窗外黑黢黢的海洋,紧张并且警觉地搜寻,但是并不显得十分焦虑。
起初,在很远的地方出现一点模糊的光亮。接着它慢慢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大,然而形状却飘忽不定,仿佛它拒绝聚集成为某种我能认出的形状。后来那四散的光芒渐渐聚集为无数的亮点,看起来像是朝我游来的一个星座。这简直有点像不断聚合升起的星云系,从某个靠近银河中心的神秘地方向这里靠近一般。
其实,说人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是不确切的;他们只会被已知的事物吓倒,被经历过的事情震慑住。我难以想象向我游来的是什么东西,不过任何海洋生物都不可能穿过6寸厚的瑞士制造的精良装甲板来危害我。
那东西几乎就要靠上我了,它自身放出的光不断闪烁着,这时它分裂成两块独立的云状物,又渐渐地聚拢在一起。凭我的理解力,而不是眼睛感知到的,并且我清楚在深不可测的海底,外面那个美丽而恐怖的物体正从深渊冲我而来。
当我看清那个袭来的动物是鱿鱼时,我第一次感到恐惧。这时乔说的故事整个浮现在我的脑袋里。紧接着我感到相当地失望,我发现它们不过20英尺长,只比“龙虾”大点儿,只有它的几分之一重。它们不可能对我造成伤害。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它们那难以形容的美丽完全抵消了它们的威胁性。
这事情听起来有些古怪,不过是千真万确的。在我的旅行生涯里,我看到过世界上的许多动物,但从没有一种像这样光华灿烂地飘浮在我面前。那些五颜六色的光亮在它们身体四周跳动、震颤,像是给它们披上珍珠罩衫,并且每时每刻的色彩都不相同。许多璀璨的蓝色光块,闪亮着发出小银柱的弧光,然后转瞬之间又变成红色的氖光。而那些触须仿佛是一串串明亮的珠子,飘曳在水中,或者像晚上从天上俯视高速公路上的灯光一般,灯光连成无数的光带子。
很遗憾,我已经尽力描绘了。只有摄像机才能公正地摄下这幕活生生的、万花筒般的奇观。我不清楚自己看了多久,如此痴迷地注视着它们的光采以致差一点忘掉自己的任务。可以肯定,那些精巧的、像细鞭子一般的触须明显不能敲碎栅栏,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这些东西。那么卡尔普欣对我的结论怎么都会表示怀疑的。
在我看到蔚为壮观的奇迹时,我就打算告诉地面总部。奇迹就在我眼前发生,不过直到现在我才认出它是什么来。
“鱿鱼开始互相交谈了。”①
············
【① 原文用的是斜体字,故此处加点表示强调。】
刚才那种发光的、变幻莫测的现象再出现了一次,并且四射开来。我突然明白了,闪光是有含义的,就像百老汇大街或者像伦敦皮卡迪利大街上的灯光招牌一样,每秒钟变幻出的景象都代表一种含义,可是在我能解释它的个中道理时,它已经消失了。我知道即使是普通的章鱼也通过迅捷的色彩变换来传达意图,不过这东西显然比章鱼高级得多,这是一种真正的交流:两个活生生的电子信号物,正在相互传递信息。
当我看到一个实实在在的龙虾画面时,我最后的疑虑打消了。虽然我不是一个科学家,可是在那一刻我享受到牛顿或者爱因斯坦在某个相似的时刻体会到的顿悟。这简直会让我成名……
接着,画面变了——是用一种太奇怪的方式改变的。又出现龙虾的形状,不过变得小了些,并且在它旁边,跟着两只古怪的更小的物体。每一个都有一对黑色小圆点,旁边围着10根四散开来的线。
以前我说过,瑞士人有语言天赋。然而不用多聪明就能推断出,这是由鱿鱼自己的眼光来塑造和定型的,并且只是对我所见到的形体的粗略的勾勒。但是为什么要塑造一个尺码稍小的鱿鱼呢?
在我还没考虑清楚时又有了新的变化,第三只鱿鱼符号出现在屏幕上,这一只很庞大,使那两只显得相形见细。信号在永恒的黑暗里闪耀了好几秒钟,然后发出光亮的物体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游走,留下了我和它的同伴。
现在,用意再明白不过了。“我的天哪!”我自言自语道,“它们感到不能对付我,然后便去召唤它们的老大哥去了。”
关于这只“老大哥”的能力,我想我的亲眼所见比乔·沃特金斯所做的所有研究都更切实际。
请你听到后不要惊讶,正在这时候,我决定不再徘徊了。可是在我离开之前,我想我自己该说点什么。
我在黑暗的海里悬浮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我已经忘了我的灯光的力量。它们耀眼的灯光刺得我的眼睛痛,并且这肯定也折磨着那只倒霉的鱿鱼。可能是被难以忍受的光柱刺得麻木了,它完全失去先前的美貌,变得不过像只毫无生气的水母袋子,缀了两颗纽扣似的眼睛。有一会儿它仿佛被这场打击弄得瓦解瘫痪了;而当我开始向上浮游时,它才猛地随它的同伴一道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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