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采了,”船长说。“过来把这两个家伙抬走吧。”
当他们回大轮船去的时候,延森喊道:“瞧,先生,水在这儿不知怎么突然浅了。有个东西从这里一直伸到岸边。”他把桨伸到水里去指着说,“就象水底下有一条堤坝似的。”
小个子潜水人一直到轮船上才苏醒过来。他坐在那里,膝盖顶着下巴颏,浑身不住地发抖。船长把旁人打发走,然后叉开两条腿坐下来,问道:“好啦,你讲讲吧,你在那儿到底看见什么了?”
“鬼,老爷,”小个子锡兰人轻轻地说;这时他连眼皮都颤抖起来,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船长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问道。“它们长得象什么呢?”
“象……象……”这个人又翻起一线白眼。
万托赫船长冷不防飞快地用手心和手背每边脸上抽了他几个大嘴巴子,使他清醒过来。
“谢谢,老爷,”小个子潜水人叹了一口气,于是黑眼珠又在白眼球里出现了。
“现在好了吗?”
“好了,老爷。”
“那里有蚌吗?”
“有,老爷。”
万托赫船长十分耐心而细致地盘问他。
不错,那里有鬼。有多少呢?成千上万。它们就象十岁的孩子那么大,先生,黑乎乎的。它们游水时跟我们一样,但是还把身子往两边摆动;喏,就象这样,这样,总是这样,这样,从一边摆到另一边……是的,先生,它们象人一样有手,没有角,也没有毛,拖着一条尾巴,有点象鱼,可又没有尾鳍。脑袋很大,象合达人的脑袋一样圆。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先生,只是象在咂嘴。这个锡兰人在大约十六米深的水里采蚌的时候,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摸他的背,就象冰冷的小手指一样。他回过头一看,只见成千上万的一大群,的确是成千上万,先生。有的在游泳,有的站在水底,都盯着看这个锡兰人在那里干什么。这时他连刀带蚌全都扔了,想要浮到水面上来。正往上浮的时候,忽然碰着几个在他上面游泳的鬼,往后发生了什么事,他就不知道了,先生。
万托赫船长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这个发抖的小个子潜水人。这个家伙再也不会有什么用了,他自言自语地说,我要把他从巴当送回锡兰去。这时他鼻子里一面哼哼,嘴里一面嘟哝着回到船长室去了。走进屋子以后,他抖动纸袋,两颗珍珠就滚到了桌子上。一颗象沙粒那样小,另一颗则象发亮的银色豌豆泛着一层粉红。这位荷兰船的船长不禁喘息起来,顺手从食橱里拿出了一瓶爱尔兰威士忌酒。
快到六点钟的时候,他又坐着小船到村里去,一直走到那个混血儿家里。
“来杯棕榈酒!”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坐在盖着瓦楞铁的走廊上,肥大的手端着一只厚厚的玻璃杯。他一面喝酒,一面吐唾沫。前面棕榈树围成的肮脏院子里,有许多瘦瘦的黄母鸡在啄食,真是天晓得。他那浓眉下一双眼睛直盯着那些黄母鸡。
混血儿一句话也不敢说,在一旁斟酒。船长的眼睛渐渐变红了,手指发硬了,将近黄昏的时候,他才站起身来,把裤子系好。
“您打算去休息吗,船长?”这个魔鬼生出来的混血儿,很有礼貌地问。
船长往空中一指说:“我倒想去看看世界上还有什么我没见过的鬼。喂,他妈的那个西北方怎么走?”
“从这儿走!”混血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您到哪儿去,先生?”
“我要下地狱,”万托赫船长气狠狠地说。“去瞧瞧鬼湾。”
万托赫船长的古怪行径就是从这天晚上开始的。他直到天亮才回村里,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让人把他送回轮船,然后把门锁上,独自一人呆在船长室,一直关到傍晚。
截至那时为止,谁也没对这件事感到奇怪,因为“甘东·万隆号”船正在忙于装载马萨岛上的天然产品——椰干、胡椒、樟脑、树胶、棕榈、烟叶和劳工。但到黄昏时分,有人通知他货都装好了,他却只哼了一声说:“预备小船到村里去。”
这回他又是直到天亮以后才回来。
船上的助手瑞典人延森,仅仅是出于礼貌问了他一句:“我们今天开船吗,船长?”
这时他就象是在背上挨了一下似的,猛地转过身来,怒喝道:“不关你的事,少管他妈的闲事!”
于是“甘东·万隆号”便整天碇泊在离马萨岛岸边一锚链远①的地方,抛下锚,一点动静也没有。
【① 约一海里的十分之一,或一八五公尺。】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又从船长室踉踉跄跄地走出来,吩咐说:“预备小船到村里去。”
希腊人札帕提斯一只眼瞎了,剩下一只是斜眼,他望着船长的背影,得意洋洋地说:“伙计们,咱们的老头子要不是在岛上找到了娘儿们,就是完全疯了。”
瑞典人延森皱了皱眉头,对他喝道:“不关你的事,少管他妈的闲事!”然后就带着冰岛人古德门森坐上小船,向鬼湾划去。
他们把小船拴在大石头后面等侯着,瞧瞧究竟会出什么事。
52书库推荐浏览: [捷克]卡列尔·恰佩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