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到过服用某种高效药物,比如迷幻药什么的,帮大脑产牛幻觉。如果药一服,幻觉随即产生,则可证明最后我尚处真实世界中,所经历之事也都是真实的,也都是真实世界的一部分。然而,旋即一想,又发现自己错了。依靠药物产生幻觉,同样不能证明我是清醒的。因为所选药物的药效,我事先知道,于是便会产生这样的双重幻觉:既幻想服用该药,又幻想服用该药后产生的相应幻觉。
是真是幻,要想证明这一点,却总陷入循环论证的怪圈,似乎永远无法摆脱。也就是说,你只能用自己的大脑证明自己的大脑是否有毛病。超乎它之外,如何证明?你总不能在心灵之外观察心灵的活动吧……有了,我突然想到一个简单易行的办法,可以解此难题。
我跳起来,直奔无线电通讯舱。舱里无人。抬头一看,墙上的电子钟已经四点,索拉利斯时间夜里四点。外面,红大阳挂在天上。我飞快插上插头,打开发射器。在发射器预热过程中,我又在脑子里把主要实验步骤想了一遍。
我忘了卫星自动站的呼叫信号,后来在控制台上方的一张卡片上找到了,立即用莫尔斯电码发了出去,八秒钟后收到卫星自动站发回的信号。卫星——准确地说是卫星的电脑——通过有节律的电子脉冲证实了自己的存在。
卫星在天空环绕索拉利斯运行,每22秒跨越一条子午线。我向卫星发出指令,指令它传回各子午线的长度数据,要求精确到五位小数。
我坐下,静候回音。两分种后,数据传回来了。我从传真机上撕下刚打印出来的数据纸条,一眼不看,立即藏到抽屉里。接着,我来到书架旁,取出星空图、对数表、标有卫星每日路线的日历和各种工具书、参考书一大堆,然后坐下,开始工作,处理自己提出的问题。大约一个小时后,我列出了几个方程。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如此复杂的计算了,最后一次做这方面的题,大致是在我参加应用天文学考试的时候吧。
后来,我再利用基地的大型计算机,把答案计算出来。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利用星空图,我和基地的计算机计算出一个答案,再将此答案与卫星传回的答案进行对照,便可核实二者是否一致。当然,这种一致是近似的。因为,由于海洋的异常变化,卫星飞经各地时所受引力发生改变,此外,它更受到索拉利斯本身与两个太阳的双重影响,结果,其运行轨道也相应发生连续微小改变,而这种微小改变会导致实际数据与理论数据的微小差异。我把这两个数据组——卫星发回的实际数据与我计算出的理论数据——进行对照,再作适当调整,忽略不可估计的海洋异常活动导致的误差,那误差仅在第五位小数上,这样,两组数据可望在保留四位小数时一致起来。
即使卫星传回的数据是我错乱的大脑的幻觉,它也不可能与计算机参与的后一组数据一致。毕竟,我的大脑,哪怕它完好无损,也不可能与基地的大型计算机相提并论;若是没有计算机的帮助,单靠我自己的大脑独立算出答案,起码也得苦干好几个月。因此,只要两组数据一致,就可以判定:基地的计算机是真实存在的;我的的确确使用过它;我也没有神经错乱。
我两手颤抖,小心翼翼地把窄窄的传真纸带从抽屉里取出来,放在宽大的电脑打印纸旁,两相对照,不出所料,两组数据从左到右,直到第四位小数,竟然完全一致!
我把两张纸都扔到抽屉里,颓然无奈地坐着。这就是说,计算机独立于我真实地存在着;同时也意味着,基地及其居民们,也都真实地存在着。
就在准备关上抽屉时,注意到抽屉里塞满了类似的纸条,上面草草写着各种数据结果。扫一眼就明白,早在我之前,已经有人做过类似实验,也向卫星索取过数据,不过不是有关索托利斯子午线的,而是有关它的反照率的,每40秒的行星反照率。
我还好着,没疯。求疯的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我关上无线电发射器,喝干保温瓶里的残汤,回自己卧舱睡觉。
《索拉利斯星》作者:[波兰] 斯坦尼斯拉夫·莱姆
第五章 美女瑞亚
在摆弄电脑的整个过程中,绝望和愤懑之情一直纠缠着我,挥之不去。现在,我已精疲力竭。稀里糊涂,连床如何放也不知道了。我忘记要拉开固定栓,结果床怎么也放不下来,只好用尽全身力气又扳又吊,结果床轰然一声倒下,床垫倒扣在我头上。
我三把两把扯下身上的衣服,扔在一边,来不及给枕头充气,倒床便睡,转眼就睡着了。房间里的灯兀自亮着。
不知何时,睁开眼来,感觉只打盹了几分钟,不过已经神清气爽,浑身是劲。此时,房间里充满了幽暗的红光,凉快多了。
我一把掀开被子,浑身赤条条的,舒展开肢体,惬意地躺着,百叶窗已半拉起,窗玻璃被红尺阳照着,红彤彤的。猛然一惊,那是谁?!我对面,红红的窗户旁,一人恍然在座,瑞亚!那是瑞亚!只见她一身白色的沙滩弹力装,双乳被弹力装紧紧束起,显出清晰完美的轮廓来;她赤着脚,两腿交叉,身子略后仰,支撑在晒黑的双臂上。她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黑睫毛下一双明亮的眸子直勾勾地凝视着我。瑞亚,没错。正是瑞亚。瞧那一头的黑发,瀑布一股垂在脑后。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对视着她。脑子里,我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我在做梦,我在做梦,我明白着呢,这是在做梦。然而,即使是做梦,我也宁肯相信那不是她,她不该在这该沮咒的地方。我使劲拉下眼皮,紧闭了一下,想赶走那梦。可一睁眼,瑞亚还在我对面,真真切切。她小嘴微微噘起——她习惯那样——好像要轻声说什么,又有几分忧郁。一时问,我想到了近日思考过的梦境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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