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拉利斯星_[波兰] 斯坦尼斯拉夫·莱姆【完结】(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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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布伦还深受经典生物电子学的影响。这一领域中,以周恩铭、吉亚托和卡瓦卡兹为首的欧亚学派最富盛名。他们的研究T:作是,将海洋活动爆发前深海出现的原生质放电现象与人类大脑的脑电活动进行类比,从而分析得出结论。不过,吉布伦反时该学派这种将海洋人化的研究方法;同时,他还反对心理分析学派、精神分析学派和神经生理学派将海洋神秘化的做法。这些学派试图将人类疾病的病征赋予海洋,如癫痫症即为一例,他们认为非对称锥的原生质爆发,即是一种间歇性的痉挛,是患了癫痫症。在沟通派的鼓吹者中,吉布伦是最慎重小心、逻辑严谨的一位。他看到了激情主义的弊端。不过,感情用事、追求一时轰动的做法,在索拉利斯的研究中出现得越来越少了。

  当初我的博士论文也曾引起相当的关注,当然也并非一致好评。我的论点建立在雷格曼和雷诺兹的发现基础上。这两位科学家从一般的心理活动基质中成功地分离和“过滤”出最强烈的情感——绝望、痛苦和愉悦——的基本物质要素。我将他们记录的数据与海洋的放电情况作了系统对比,结果发现,在对称锥的某些“器官”上和新生仿拟场的底部都有非常相似的电磁振荡现象。这现象完全值得进一步研究。很快,这一发现被记者盯上,于是我的名字开始频频出现在各大报的头条位置,并与各种五花八门的标题连在一起,什么“绝望果冻”呀,“亢奋的行星”呀,等等。遗憾的是,我的出名并没有引起吉布伦的注意。他远在索拉利斯,不能读到新近的出版物。然而,他给我寄来的那封邀请信,却翻开了我的人生的新的一页……

  《索拉利斯星》作者:[波兰] 斯坦尼斯拉夫·莱姆

  第十二章 梦中之痛  

  六天过去了,海洋没有任何反应,我们决定重做试验。此前,基地一直停留在43度纬线与116度经线相交处。卫星传回的数据表明,南半球有原生质活动异常迹象,这一情报很快得到雷达的确认。于是基地开始南移,井与海面始终保持1200英尺的高度。

  48小时后,一束经我的脑电波图调制后的X 光射线开始对平静的海面实施间歇性打击。

  经过两天的航程,我们到达南极地区的外围。圆碟一般的蓝太阳向一侧的地平线落去,相反的一侧,紫云翻滚,红太阳的黎明已经来临。天上,两个太阳的光芒正在相互搏击,一时间风起云涌,烈焰冲天,星火坠落,在紫色长天的映衬下,蔚为壮观。海面上,一方银光闪闪,一方红色隐隐,一场大战在即。突然,一片微云飘过,亮光反射下来,照亮一片海波。顿时五彩缤纷一片。海天相接处,蓝太阳就要沉下去。这时,透过一片朦胧的血色薄雾,一个对称锥,如一朵硕大的水晶花,正在隐隐绰绰地开放。基地按既定路线继续前进。一刻钟后,水晶花已变为一颗巨型红宝石,散发着微光,又沉到地平线下去了。又过了几分钟,一根数千码高的喷注突然冲向云天,其下部不可见,被行星的弧形表面遮去了。这棵神奇的巨树,流着血,放着光,还在生长,它标志着对称锥的死亡:树顶交错的枝桠慢慢融化,成为一朵巨大的蘑菇,挟着风,颤巍巍地立着;树干下部在膨胀,并裂为数块,慢慢下沉。这临死的阵痛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又过了两天,我们已经用X 光打击了一大片海域,并完成了最后一次重复试验。这时,我们发现,在我们以南250英里以外的地方,有一条由一系列小岛组成的长链,六个岬角都结着厚厚一层雪白的物质——事实上,它们就是海洋造物活动所需有机物质的来源,这也证明了那些在海面上突然耸起的如山一般的一个又一个构造物,原来曾是海床的组成物质。

  然后,我们折向西南,绕过一串岛屿。岛屿上有山,山顶有雾。红太阳日雾聚拢,蓝太阳日雾散去。离第一次实验开始,已经过去十天了。

  表面上基地很平静,一切照旧。萨托雷斯编制了程序,实验将按设定间隔时间自动进行。我只是不知道,是否有人检查设备的运转情况。实际上,平静的表面下并不太平,不过不是人在作乱。

  我担心萨托雷斯并未真的放弃建造中微子磁场干扰器的计划。还有,当知道我撒谎并夸大了摧毁中微子构筑物的危险后,斯诺有什么反应呢?直到现在,他俩再没有提起过那项计划,我纳闷,他们为什么沉默?我隐约感到,他们有什么事瞒着我——也许他们一直在秘密地干,只有我一人还蒙在鼓里。我每天都要检查那间放着未完成的干扰器的舱室,一间位于图书室下面的没有窗户的斗室,从来没有碰见过谁,设备的转子和导线上积满灰尘,至少也好几周无人碰过了。

  事实上,这几天我在任何地方都没有碰到过任何人;斯诺也联系不上,电活拨通了,任随你怎么等,对方就是不接。一定有人在控制着基地的活动,可他是谁呢?我不知道。奇怪的是,我竟然想,这个问题不该是我关心的。另一方面,实验做了这么久了,海洋毫无反应,这也让我对什么都漠然起来。两三天后,我开始凡事不抱希望,也不担忧。我写完实验报告,把可能的结果也加上去了。 一连几天,我不是坐在图书室里,就是待在卧舱里,瑞亚依然形影不离。我意识到我与斯诺之间出了问题。那种没头没脑的不安折磨着我,让人受不了。我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显然,应该由我来打破这僵局。我想到一个又一个改变局面的主意,可又被我一一否决了。我连最小的主意也拿不定。我有一种感觉,基地内的一切,尤其是我与瑞亚的关系,都是那样脆弱而不实在,似乎极细小的变动都可能打破这危险的平衡,从而遭致灾难。这种感觉源自什么,我说不明白:最奇怪的是,瑞亚身上也发生了同样的变化。今天,从我回头看她的那一个个瞬间里,我更加坚信,出了一个不现形的幽灵,完全操纵了基地;这将信将疑的感觉,这疑神疑鬼的气氛,还有我的大难将至的预感,都是这个幽灵在作祟。我也敢肯定地说出这个幽灵展示强大力量的场所,我的梦境。我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幻景。我决定把它们记下来;只要那一个个零碎感受中的恐怖还能够表达出来,我将穷尽一切词语,尽可能地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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