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
“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有两个问题必须明确:一是事实,二是我们的建议。”
“我们现在必须谈吗?”
“是的,现在。”
“我不想听,听见没有?它们有什么不一样,我不感兴趣。”
“我们最近一次发送报告,是在两个月前,也就是吉布伦死之前。我们必须弄清‘访客’现象的作用——”
我一把抓起他的手臂,吼道:“你给我住嘴!”
“你要是愿意,就揍我吧,可我还是要说——”
“唉,说吧,随便你——”说着,我放开他的手。
“好,听着。萨托雷斯想隐蹒某些事实。这一点我敢肯定。”
“那你呢?你没有隐瞒什么吧?”
“没有。现在还没有。这事儿已经超越个人责任。这一点你跟我一样清楚。‘它’做了一个深思熟虑的示范。它能够在极其复杂的水平上,实现机体的合成,一种我们从未办到的合成。它知道我们的身体的结构、微结构和新陈代谢……”
“说得不错——为什么不接着说下去?它还对我们进行了一系列——实验。精神活体解剖。它未经许可,即从我们的脑子里盗走我们的认知,并加以利用。”
“那些不算事实,甚至连陈述都说不上.它们只是理论。你可以说,它记录了那些深藏于我们大脑深处的欲望,然后又送给我们——礼物。”
“礼物!我的天啊!”我失声大叫起来。
“别激动!”斯诺抓住我的手,我反抓了他的手,并加劲,直到骨头咔咔作响。他只是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放了他的手,又踱到墙角,说:“我尽量克制自己。”
“是的,我明白。向协会要求什么呢?”
“这是你的事了,我现在脑子不好使。她对你说了些什么——那晚?”
“没有,什么也没说。如果要听我的意见,我觉得我们有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我盯着他。此时,东方已经破晓。“沟通?还是沟通?你还没有受够这疯人院?你还需要什么?不,这是不可能的。千万别把我算上。”
“为什么不可能?”他平静地反问道,“你自己下意识地把它当成了人类,尤其是现在,你恨它。”
“你不恨吗?”
“不,凯文。它是瞎的。”——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它是用另一种方法来‘看’我们,完全不同于我们看世界的方法。我们与它相互依存,但并不因它而存在。我们因彼此的脸和身体而相互认识。通过朝向大海的窗户,我们也认识它的形象,它则直接进入我们的大脑。”
“是的。可那又怎样?你是什么意思?它成功地复制了仅存于我们的记忆中的人,是那样准确,她的眼睛、举止、声音……”
“别停,说下去。”
“我说到了——她的声音——它能够像读书一样读我们。明自我的意思吗?”
“是的。它可以无师自通。”
“那不就是模仿吗?”
“不,不尽然。也许它使用一种非语表达的公式,而那公式就取自于刻在我们大脑里的记录。人类的记忆是通过核酸蚀刻异步长大分子晶体而得以保存的。它只是取走我们的大脑中最深处、最隐秘的印记,最‘相似’的结构,却并不一定知道那些东西对于人的意义。比如说,我能够复制对称锥,知道它的构成及必要的技术……我把它造好了,又扔到海里。但我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知道它的作用,甚至不知道对称锥之于海洋的意义……”
“是的,你是对的。无论如何,它并不想伤害我们,不想摧毁我们。是的,这是可能的——它也无意——”
我的嘴开始哆嗦起来。
“凯文!”
“是的,不必担忧。你是仁慈的,海洋是仁慈的,大家都是仁慈的。可为什么?解释一下,它为什么这样做?你说了什么——跟她?”
“真相。”
“我是问你说的话?”
“你很清楚。走,到我的卧舱去,把报告写出来。走吧。”
“等等,你到底想要什么?不会想在基地继续待下去吧?”
“不,我就是想待下去。”
《索拉利斯星》作者:[波兰] 斯坦尼斯拉夫·莱姆
第十四章 最后一眼
我坐在窗前,看着大海,终日无所事事。花了五天时间撰写的报告已经发送出去,现在.它已化作一束电波,穿行在太空之中。几个月后,另一束相似的电波会离开地球,穿越星系的引力场。长途跋涉,直奔索拉利斯的双星系而来。
红太阳下,大海的颜色更深了,地平线已被一圈红雾笼罩。看天气,飓风又要起了。飓风很可怕,索拉利斯每年总要发生两三次。作为索拉利斯惟一的土著居民,它应该能估计到飓风的即将来临。它要控制气候,操纵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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