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妮卡自己的房子——当然也是佐尔顿的——是在海龟湾的一所公寓房,离文学艺术院七英里,街区十分安全,离联合国总部近得很舒适。她上下班坐专门司机驾驶的经过改装的高级轿车,可以让佐尔顿的轮椅上下方便。文学艺术院非常富有。钱从来不是个问题。由于过去老派艺术爱好者的慷慨捐赠,它比联合国几个成员国要富裕,其中肯定包括马里、斯威士兰和卢森堡。
那天下午佐尔顿坐在轿车上,正在去接莫尼卡的路上。
时震发生的时候,她正在等佐尔顿的到来。而他已到了门口。正在按文学艺术院的门铃,一下子被弹回到了一九九一年二月十七日。他将年轻十岁。而且又肢体健全了!
说到门铃引出的结果,那就一言难尽了!
但当重播结束,自由意志重新闯入时,一切都回复到时震开始那一刻的状态。因此佐尔顿又是下肢瘫痪,困于轮椅,正在按门铃。他未能意识到突然之间要由他自己决定他的手指下一步该做什么。他的手指没有得到来自他本人或者其他任何人的指令,一直按在门铃上。
佐尔顿的手指正按在门铃上的时候,一辆失控的消防车撞在他的身上。消防车的司机也没有意识到,该由他来操纵那机器。
正如特劳特在《我的十年自动飞行》中所说:“是自由意志造成了所有这一切的破坏。时震及震后状况甚至没有碰断蜘蛛网的一根丝,除非其他力量已经先把这根丝弄断。”
时震袭来时,莫妮卡正在做离宫的预算。这个建在罗德岛锡安角的作家度假村,其资金来自朱利亚斯·金·鲍温基金会。基金会由文学艺术院管理。朱利亚斯·金·鲍温死于莫妮卡出生之前,是个从来没结过婚的白人,在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因写小说和作讲演发了大财。他写的讲的都是些关于美国黑人为了获得成功而竭力模仿成功的白人的事,既精彩又令人感动。
在锡安角公共海滩和离宫度假村之间有一块铸铁的历史标记牌,上面说这幢大楼是鲍温一九二二年直至一九三六年去世这段时间的居家和工作处。据说沃伦·G.哈定总统①宣称,鲍温是“美国桂冠搞笑人、黑鬼方言大师,是曾属于马克·吐温的幽默大帝皇冠的继承者”。
二○○一年我在读标记牌上文字的时候,特劳特向我指出:“沃伦·G.哈丁有一个私生女,是在白宫放扫帚的小室里,在—个速记员的产道里搞成的。”
《时震》作者:[美] 库尔特·冯内古特
第二十三章
特劳特被时震弹回到一九九一年加利福尼亚州圣迭戈血库前的排队人群中时,他仍然记得《阿尔伯特·哈代》是怎样结尾的——就是那篇关于一个头长在腿中间,家伙长在脖子上方的人的小说。但直到自由意志闯入人心,整整十年他一直无法把结尾写下来。阿尔伯特后来当了兵,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第二场索姆战役中被炸成了碎片。
阿尔伯特·哈代的身份识别牌未被找到,但他身体的各部分都收拾到了一起,头放在脖子上方,像其他人一样。他那件家伙缺失了。但实话实说,也不会为了那件东西去进行彻底搜索。
阿尔伯特·哈代后来被埋葬在法国无名战士墓园的“不灭圣火”之下,“总算正常了”。
我本人被一下子弹回到纽约长岛顶端这一幢房子里。
现在重播过半,我正在这里写作。和现在一样,一九九一年我正在看我已发表作品的一列清单,心中诧异:“这东西我是怎么弄出来的?”
当时我的感觉和现在一样,觉得自己就像赫尔曼·麦尔维尔所描述的那些现已缄口不言的捕鲸人。所有一切能说的,他们都已经说过了。
在二○○一年我告诉特劳特,我有一个红头发的童年朋友,叫戴维·克雷格,现在是路易斯安纳州新奥尔良的一个建筑工。在我们参加的那场战争中,他因在诺曼底炸毁了一辆德国人的坦克而获得铜质奖章。他与一个伙伴发现那个钢制魔鬼孤零零地停在树林里,马达熄了火,外边也没有人。坦克内的收音机播放着流行音乐。
戴维和他的伙伴取来了火箭筒。他们回来时坦克还在老地方,收音机仍在里面播放着音乐。他们用火箭筒向坦克发射。德国人没能跑出炮塔。收音机哑了。就这些。就这么结束了。
戴维和他的伙伴迅速逃离。
特劳特对我说.看来我童年朋友的铜质奖章是受之无愧的。“他几乎肯定消灭了里面的敌人和收音机,”他说,“因而免除了他们战后平民生活中多年的失望和枯燥。他也使他们做到了如英国诗人A.E.豪斯曼①所说的‘在荣耀中死去,永不衰老’”。
特劳特停顿了一下,用左手拇指稳住上腭假牙,然后继续说:“如果我有耐心塑造立体的人物,我也可以写出畅销书来。《圣经》可能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故事,但最受人欢迎的故事只能是一对漂亮男女兴致十足地婚外交媾,但还未尽兴时就不得不为了这个或那个原因而分手。”
我想起了我姐姐艾丽三个儿子之一的斯蒂夫·亚当斯。
艾丽的丈夫吉姆在新泽西火车越出无栏吊桥的铁路事故中不幸身亡。两天后,生活中的一切又像癌症一样杀死了艾丽。此后,我的第一位妻子简和我收养了斯蒂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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