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干吗约在实验楼?”
“他恐怕要等会儿才到,我顺便去问道题。”
“你……问题?”徐宁关注了一下太阳的方位,“算了,你去吧。”
落寒挎着收拾好的黑色扁形书包,像随便一个学生那样走在校园里。
他穿过花园,到了实验楼门口,却没有等在楼下,反而走进去。
他上楼的动作慢,也很轻。身子略向前探着。眼睛盯着脚下,那种专注的样子让人以为他在数台阶。
拐了几个弯后,他终于抬起头,经过有些暗的楼道,站在一扇门前,轻轻敲打着。
里面一声“进来”,落寒推门进去。
物理席老师坐在椅子里,面前是新样式的桌子。桌上摊着书,码着一摞摞的作业本,还有插着几根笔的旧笔筒。屋子里还有几张摆设差不多的桌子,却都没有人用。其他老师大概不是没来就是上课去了。靠着墙带玻璃门的柜子里放着各种物理学的教具。角落里的台子上放着一个大小适中的花瓶,里面插着些假花。
“老师,我有道题不明白。”
席老师抬起手。那只手瘦得里面的骨头似乎要破皮而出。
“搬把椅子过来坐。我恐怕不能过去。我刚给我的腿盖好衣服,才暖和起来。这天气!”
落寒坐在门口旁边的椅子上,用自己通常的动作放好书包,然后对着他。
“你坐在那里要怎么问呀?”
“这道题很简单,用不着指着书给您看。再说,书上也没有。”
“你这孩子……到底什么题目?”
落寒直视他,一字一句:“罗晨,林雯,死在存车处的男生,林雯同宿舍的同学,花匠蔡师傅,学生会工作的女生,陆月,张平,加在一起八条人命,您打算用什么负责?”
席老师表情没什么变化,最多是皱皱眉,很镇定地:“你在说什么?这些人,除了张平、罗晨和林雯,其他我都不认识。就是我知道的这三个,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呀。”
“死在同一个凶手手里,算不算有关系呢?其他人,你都忘了吗?用不用我提醒?三年前有一个,今年9月9号有一个,上周一一个,周二一个,还有周四的陆月事件,全校都知道,想起来了吗?”
“哈……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呀?我上个星期连着杀了三个人?我像杀人狂吗?”
席老师的表情极其坦然。
“不像。好像大家都以为只有杀人狂才能那么短的时间杀那么多人,事实并不是这样。”
“给你讲个故事。这是来自大洋彼岸的著名案例,几乎在所有研究罪犯心理的书中都能看到。一个老头,出了车祸,在医院里抢救,生命垂危。他没有直系亲属,但旁系的都蜂拥而来,围在他病床边,争先恐后地照顾他。不是因为感情深厚,而是他非常有钱。后来他死了,警察们按照遗嘱、护士证词……无非是那一套程序,调查到最后把他的侄子请去了。在铁证面前,侄子不得不认罪。你知道他怎么说的?‘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就算我没有捏住他的氧气管,他就能活过来吗?连医生都说希望根本不大。’”
“看见了?罪犯总是会找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即使不是为了脱罪。心的里层清楚那是犯罪,所以他需要不停地暗示自己。于是外层的心就觉得这其实不算什么过错。”
“你也是一样。我相信你一直是这么想的:”那个男生,就算我没有用车条插进他的喉咙,存车处那么难走,他也可能自己绊倒摔在一根车条上。‘上个星期的事就更是这样了。’我只是替那个蔡师傅拿了把勺子。就算上面没有毒,他也许下一秒钟就真的心脏病发作,也会死掉呀。学生会的那个女生,我是推了她一把,但是我不这样做,地铁来了,别人一挤,她也同样有可能掉下去的。所以,这些都是意外,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你真的相信这些,所以根本不觉得你上个星期连杀了三个人。当然,你内心的深层清楚一切,但外层心总是试图保护你,具有很大的欺骗性。“
“但是,心理的安慰也有不灵的时候,比如,用了很多具体的动作去犯罪的情况。林雯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花园角落里走着走着,脖子正好卡进挂在树上的绳套里。陆月也不会摔个跟头撞在刀尖上,还连撞16下。张平难道是主动拿后脑去磕钝器的?这些案子你再怎么想忘记也不可能。我们不妨重点讨论这些印象深刻的。”
“印象深刻?我是根本没有这些印象。”席老师身子向前,撑在桌子上。“我为什么要杀他们?至少要有个理由吧。”
“这个就是一直最让人头痛的动机了。在陆月事件发生后的一天,我忽然多知道了很多件事。我搞不清哪些与现在的事情有关,简直一团乱。死者毫无共通点,似乎哪个也找不到被杀的动机。为什么有人会谋杀还在念书的学生呢?我觉得比较可以接受的理由是灭口。当时最夸张也最偷懒的想法是:所有这些都是一件事,都是因为知道了五年前事件的真相而被灭口。可是如果这样,罗晨和林雯又是因什么而死呢?罗晨曾留下一封信,略去具体的内容,很直观,林雯知道了一件事,告诉了他,他们就都死了。明显的灭口事件!但是因为什么?似乎没有该掩饰的东西。除非在五年前事件之前还发生过什么,否则找不到所有这一切的起因。而且,大概我做这行时间太长,有点犯职业病,凡事总往复杂了想。我心里并不相信事实会如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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