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要集中精力工作。篠原意识到这一点,强迫自己收回思绪,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圣美的肝脏上。他仔细地检查了圣美的左肝叶,看上去情况良好,用手轻轻一摁就能感觉到其非常柔软,看来胶原酶起到了很好的作用。篠原看了看秒表,停止了灌流。然后,他开始准备莱博维茨溶液,并请助手告诉等候在外面的利明,一切情况良好,工作马上就可以完成,请他再耐心地等待一会儿。
随后,篠原利落地将左肝叶一刀切下,测定了湿重量后,立即把它放入保持一定温度的莱博维茨溶液中。然后,他轻轻地摇动烧瓶,使浸泡在里面的左肝叶缓缓地舒展开来。看来一切状况都很良好,只要继续轻轻地摇晃烧瓶就可以了。至于这之后的工作,则要在回到实验室后才能完成。
为了防止被细菌感染,篠原在烧瓶上盖上盖子,然后拿着烧瓶走出了实验室。靠在走廊墙壁上的利明看见篠原走出来,立刻像装了弹簧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篠原的面前。利明面色土黄,看上去毫无生气。但是,当确认了烧瓶里装的就是圣美的左肝叶时,他立即将自己那双已经充血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嘴里不禁大叫了一声:“太好了!”
“一切都比较顺利。”篠原强装冷静地说,并把几个基本数据告诉利明。“还没进行洗净的工作,需要用能产生五十克离心力的离心机来慢慢清洗,并用纱布过滤掉残渣。这些步骤你应该都很清楚吧。”
“嗯,当然。”
利明从篠原的手上接过烧瓶,把它放进似乎是早已准备好的冷藏箱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抱着冷藏箱,一刻也不愿再耽误,扭头就走。他准备马上回到药学系,进行细胞培养。至于岳父岳母,现在的利明已经没有闲暇再去管他们了。利明在飞快地走着的同时,眼睛像被烧瓶粘住了似的,一直死死地盯着烧瓶里的左肝叶,视线渐渐被泪水模糊了。篠原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忽然间,他有些后悔——他还没有来得及采集一些肝细胞,也没有问问利明到底想于些什么。于是,望着利明渐渐走远的背膨,篠原叫道:“永岛,你这个样子真的没有问题吗?这样做好吗?”
听到篠原的声音,利明忽地停下脚步,慢慢地转过身来,和篠原对视着,以一种很低沉的声音问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异常吗?圣美的双亲你就打算放任不管了吗?还有圣美的遗体怎么办,就一直放在那里吗?”
“遗体?你在说什么?”
不经意间,利明的眼里闪过一丝奇怪的光芒。篠原觉得有些寒气逼人。利明将脸缓缓地转过去,凝视着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的冷藏箱,先前憔悴的表情已经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光彩。他轻轻地抚摸着冷藏箱,说道:“三个小时后我就会回来……还有,请您不要搞错了,圣美她还没有死!”
说完,利明飞快地跑了出去,留下篠原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在阴冷的重症监护病房外的走廊里,只能听见利明的脚步声在回荡。
12
载着吉住及其助手的救护车火速地赶回市立中央医院。这一段路程大概需要三十分钟左右。每当车子因拐弯而出现倾斜的时候,装着肾脏的冷却灌流装置就会发出“咔嗒咔嗒”的闷响。吉住坐在座位上,胳膊交叉抱在胸前,抓紧时间闭目养神。这段路上的三十分钟是吉住唯一可以松口气好好休息的时间。由于这次捐赠者来自市内的医院,所以用以运送肾脏的时间很短。如果是从其他县运来的话,有的时候会动用飞机来帮忙,单程就要花费两个小时的时间。对于在手术中担任主刀的医生来说,这一段时间之于整个移植手术就像绿洲之于沙漠一般宝贵。虽然在这一段时间里,主刀医生精神上还是不能够有丝毫的松懈——因为肾脏一旦送达,医院就必须马上进行移植手术——但忙里偷闲让身体小憩一下却是允许的,只要不在手术中出现失误就可以了。
在冷却灌流装置被开发出来以前,医院用于运送肾脏的装备是保持低温的冷藏箱,其原理和冷藏配送车相同——由于条件的限制,在运送的过程中,时间就显得尤其重要。但尽管每次大家都尽力争分夺秒,和时间作拼死的斗争,最后的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与现在相比,那时肾脏在患者体内的成活率非常低,因此人们才开始致力于冷却灌流装置的研发。与此同时,用来浸泡肾脏的灌流液也得到了很大的改进。为了能够更好地保持肾脏的新鲜度,人们不断地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改良,终于研发出了现在被广泛使用的这种高性能灌流液。
由于在现在的日本社会,从脑死者的体内取出内脏的做法还没有得到广泛的接受与认可,所以就像这次一样,移植医生必须等到脑死者的心脏停止跳动并进行了尸检之后,才能够进行内脏的摘除手术。可以肯定的是,与死者处于脑死状态相比,这时所取出的内脏的新鲜度已经下降了很多。尽管如此,作为一名医生,吉住在感到遗憾的同时,却也无可奈何,他想,如果能把脑死的定义法律化,强迫一般人接受,也许能够取出更新鲜的肾脏,这样就可以提高肾脏在接受移植的患者体内的成活率了。与此同时,能够提供肾脏的捐赠者也会增多,从而给需要接受移植的患者带来更多的机会。这样一来,也许以后就没有必要专程从很远的地方运送肾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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