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年前,市立中央医院的工作人员还曾几次专程赴美国取回脑死者的肾脏用于移植,这都是由于在日本,国民还无法接受从脑死者的体内取出肾脏的缘故。吉住心想,日本人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种,每当医生要从本国的脑死者体内取出肾脏时,都会在社会上引起很大的反响,受到国民的一致谴责。可是对美国的脑死者的肾脏,日本人又会毫不介意地欣然接受。说实在的,从医学的角度讲,这种从美国运回肾脏的方法是不可取的。因为这样一来,在路上花费的时间会多得多。接受移植的患者通常很早就做好了手术的准备工作,等待手术的进行。而在这一段等候的时间里,是不允许患者进行排尿的。结果由于运送肾脏的时间过长,患者往往忍得痛苦万分、狼狈不堪,甚至会号啕大哭。再退一步讲,即使手术能够及时地进行,患者也坚信从此可以过上美好的生活,结果却由于肾脏不新鲜,而没能在患者的体内成功地成活,这对于患者来说是何等大的打击啊。吉住每次通知患者要再次进行手术,取出没有成功成活的肾脏时,都有些于心不忍。虽然在这些不幸的患者中,也有人再次进行了移植,并因此而告别了透析生活,但大多数人却从此对移植感到莫大的恐惧,再也不愿意进行移植手术了。
“医生,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努力,但我想您已经没有为我继续努力的必要了。”
吉住的脑悔里浮现出了一位主妇的脸庞。这句话是那位三十五岁的主妇在做完了身体检查之后对吉住说的。当时,她站在吉住的面前,发髻有些散乱,但她并没有要把它整理好的意思,只是脸上挂着疲惫的微笑,略带自嘲地说:“我今年三十五岁了,已经不年轻了,将来也不会再出去工作了,更没有再生小孩的打算。所以对我来说,透析就可以了。医生,这种渺茫的希望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需要了。请您不要对我说移植后可以恢复正常的饮食生活、可以去晦外旅行之类的话了,好吗?您知道,当您通知我有希望进行移植手术的时候,我是怎么想的吗?我当时想的是,如果我不知道有移植这回事该有多好。如果我只知道透析这种治疗方法,就不会每每都抱很大的希望。结果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必要了。医生,我已经感到很累、很厌倦了。”
救护车突然剧烈地倾斜起来,看来前面出现了一个急转弯。吉住闭着眼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知道,过了这个急转弯就意味着车已经拐到了医院前面的坡道上,也就是说,马上就将到达目的地——市立中央医院了。
赤身裸体的安齐麻理子被水平地放置在手术台上,全身覆盖着绿色的杀菌布,脸上罩着麻醉罩。罩子的另一头连着一台麻醉设备,麻醉师正在检查这台机器的运转是否正常。麻理子静静地躺在那里,看上去还是那么天真无邪,就和两年前一样。
在吉住回到市立中央医院之前,所有手术前的准备工作就已经全部完成了。手术助手已经将麻理子全身仔细地洗干净了,这是为了避免细菌感染的缘故。在无菌室里,唯一的细菌来源就是患者本身,也就是患者皮肤表面附着的各种细菌。因此,为了防止感染,在手术前,工作人员有必要对患者的皮肤进行仔细地消毒。手术助手先将一个形状如同澡堂里用来打扫卫生的小刷子的东西蘸满消毒液,然后对麻理子的小腹部和大腿进行了反复地擦洗、由于小腹部的毛发会造成手术的不便,所以在前一天晚上就被全部剃去了;同时,为了防止细菌从剃刀的伤痕处侵入,麻理子的小腹部一直被绿色的杀菌布覆盖着。
进入手术室后,吉住站在麻理子的左边,其他的工作人员也都准备就绪。在这次手术中,除了担任主刀的吉住之外,还有两名麻醉师、三名助手和两名护士协助吉住的工作。整个手术室的墙壁都是清一色的浅绿色,给人一种浑然一体的感觉。房间里,除了手术台和几台大型的医疗器械之外,别无他物。显得空荡荡的,让人觉得似乎有些太大了。医生们都穿着经过仔细消毒的绿色手术服。而作为患者,麻理子除了小腹部以外,身体的其他部位也盖着绿色的杀菌布。因此,在灯光的照射下,唯一不是绿色的麻理子的小腹部显得很是醒目。
吉住微微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挂在天花板上的无影灯。这间手术室是专门为进行移植手术而设计的,所以它和普通的手术室有很多不同,连无影灯也不例外。普通的无影灯呈伞状,灯泡都是镶嵌在里面的。但在这间手术室,无影灯由六个小的球状灯围在一个大灯的周围,总体呈半球状,看上去就像是飞碟的底部。之所以将无影灯设计成这种形状,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因为有利于空气的流通。为了使室内一直保持无菌状态,这间手术室安装的是特殊的换气设备。在这种情况下,普通的伞状无影灯会影响到空气的流通,所以设计人员采用了半球状的无影灯来解决这个问题。第二则是因为这种无影灯可以将光发散到手术室的任何一个角落。无论是器械还是医生的表情,抑或是患者内脏的颜色,在灯光下部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就连患者皮肤上还未破裂的消毒液的泡沫都能在灯光的照射下看得一清二楚。
手术的第一步是清洗膀胱。在吉住的示意下,一名助手将一根导管从麻理子的阴部插入膀胱,开始仔细地清洗。当然,这种清洗工作也必须在无菌的状态下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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