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那位则全然不同,比高个儿老人要矮上一头,螃蟹般的块状体格,一身结实的肌肉,双肩健壮得仿佛里面塞入了球状体似的。他一副劳工朋友的装扮,尼龙夹克,两边附有口袋的宽松工作裤,即便这样依然能够看出粗壮的○型外八字腿。一口闪着光亮的金牙从他那猥琐的笑容里爆露出来。这一高一矮跟俩木棒杵似的站在店前有30分钟,开始我以为是来找老妈的,因为我的朋友圈儿里没有如此大龄的朋友。可是我发现我的手走到哪儿他们的眼睛就盯到哪儿,看来跟老妈不相干,来找我的。就在我慢慢腾腾打点完店里的水果,想喘口气休息的时候,高个老伯走上前来。
“你是真岛诚先生吗?”
他紧盯着我试探地问道。
“我是。”
“我们想请你帮一下忙,方便说话吗?”
真看不出,他的声音比架势还要有威信,铿锵有力。
“你是哪位?有人介绍你来的?”
“是羽泽辰树。”
羽泽辰树是关东赞和会羽泽组的组长,也是池袋黑社会前三强之一。这使我想起了去年公主失踪的事情。
“如果你想跟我说那边的事,我不奉陪。”
虽说眼前这凄惨落魄模样的老头一点儿也不像黑道中人,但我仍旧觉得他是他们的跑腿,之前听人说现在那边的世界也不景气,所以上了年纪的跑腿才一副凄惨落魄的样子吧。老头笑了,深壑的皱纹变得更深了,几乎陷到了骨头里。
“你放心好了,我俩和黑道丝毫没有关系,至于羽泽,那是士官学校时的同窗。现在能听我讲了吗?”
他望着我问道。既不讨好,也不祈求,那眼神深不可测,冰冷清澈,透着光芒,宛如卧于川底、锋利的棱角在常年的摩擦下已变得平滑的小石子。
“好。我们去西口公园吧,这里讲话不方便。”
老头直直看我的眼神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兴许是因为平日里看惯了游手好闲的小鬼们那如日光下的泥水般的眼睛吧。
春天,西口公园里吉野櫻和山毛榉的枝杈已悄然长出黃绿色的小嫩叶,尚带露水的它们此时正争先恐后地向高空伸展手臂。离上班族和OL下班还有一段时间,而擦过香施过粉的把妞高手和令人厌烦的烤肉妹属于夜间活动者,因此这里显得恬静、怡然。圆形广场对面、池袋副都心耸立的万丈高楼,直逼天空。而东武百货公司的镜面玻璃怎么看怎么觉得在摇晃,跟果冻似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我们坐在温软的长椅上,高个儿老头小声开口道:
“我是有贺喜代治,他叫宫下铁太郎。”
他用尖下巴颏指了下坐在旁边的老头。那老头便立即笑着打招呼道:“啊,还望多指教。小老弟如此年轻,和路边小妹们的关系肯定错不了吧?呵呵,不过要是比起下面的那个硬度来,你不一定能赢我。”
那口金牙又在闪着亮光。真是个堕落至深的老色鬼。喜代治木然地接着说道:
“他有个绰号叫下身老铁。即便是想问题办事情的时候都要得到下半身的同意,不然什么都白搭。不用管他。”
看来这是老年痴呆症中新出现的一种症状。老铁偷笑着,同时伸出舌头舔舔外露的金牙,应该是没了水分干了吧。
“得了,你别在那儿装纯洁。你还不是一样对满智子喜欢得如痴如酪的。你肯定是想打败别人,自己先跟她热乎热乎吧?”
两个老头说的话我根本听不懂,为了快点儿进入谈话主题,我给喜代治使了个眼色。他这才带有愤恨不平的表情说道:
“这段时间这儿连续发生抢劫案,你知道吗?”
“知道。”我说。
虽说从家到公园仅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却看到电线杆上已挂起两块“走夜路当心皮包!”的警察提示语。
从四月初开始,抢劫事件已有十三起,大多发生在昏暗无人的巷子里。女性独自走着,从后面来了一辆摩托车,就在双方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坐在后面的男人突然伸出手,一把抢走女人肩上的皮包。听说倘若反抗,还会被对方飞出一脚,不是踢在脸上就是肚子上。东西一旦到手,劫匪便立即奔小路逃去。
待到第二天,警方往往会在距离案发现场不远的地方找到车子,一查才知道是他们偷来的。当然,这时候抢劫犯早已不知去向了。由于属于飞车抢劫,又没有旁人看到,池袋这片的人们都在说,除非凶犯自乱阵脚,否则是不容易把他们抓捕归案的。喜代治说:
“一个月前,我们养老院的福田满智子也被抢了。好像是三月中旬,在巢鸭高岩寺的十字路口,后背被人猛击了一下,她手上的小布包就被抢走了。里面有两万块钱。”
老铁也在一旁点点头。一阵春风吹过,山毛榉的树梢摩肩擦掌,发出悦耳的细细沙沙声。喜代治接着说道,“可是,没了钱是小事,重要的是满智子因此下不了床了。年纪大了,磕点碰点就有可能丢了性命。她本来就有骨质疏松症,结果出了这个事儿,她的腰骨有了裂痕,倒下时撑地面的手腕也粉碎性骨折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老铁也万分感慨地发言道:
“让那个巨波霸卧床不起,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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