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身Ⅰ_公渡河【完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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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雾美嚓嚓地刷着水池,擦净了煤气灶台,洗了所有的餐具,把台面布置得井井有条。

  忙活完了这一切,她才开始做饭。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她说。

  我很少到她家来,所以颇为拘束。

  叶雾美一直在哼着歌,明显心情不错。准确地说,我是她的影子,围绕着她的快乐起舞。

  我们在一起吃面。

  中间,她上楼一次,取来了半瓶白酒。

  ——这是我自己喝的,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就来这么一口。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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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暖和爱情(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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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了很吃惊,却没有表现出来。

  酒是很好的酒,劲头不小。

  她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即使是麻醉自己,也不肯将就。

  叶雾美喝了酒之后变得很温柔,让我扶她去卧室睡下。

  她引领我进入了她的卧室。

  迎面是一张大写字台,上面放着一个手摇发电式收音机,她告诉我,那是她的心爱之物,是父亲送给她的。她拿过收音机摇了几圈,有音乐流淌出来。

  桌上的陶罐里,放着些干枯的花和几茎金黄的麦子。

  床边挂着一个布质的储物袋,里面放着信和照片。

  床头是一张小桌子,放着闹钟、耳环、书、香水、半瓶水、半块用锡纸包着的巧克力和痛经药片。她有痛经的毛病,这我早就知道。

  每次她不舒服的时候,就把我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让我帮她揉。

  她的小腹总是很凉。

  每到这个时候,叶雾美就很伤感。

  ——我想我的身体里有一个Interrior scroll,就是一个内部卷轴,像一个上紧发条的钟。紧到一定程度,就“啪”地一声崩开,然后重新再来。它上得太紧了,身体里好像有一种东西根本无法释放,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对我说。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叶雾美的卧室。

  她的隐秘生活在我的面前暴露无遗。

  我闻到了她身上所有味道的出处。

  我躺在她的床上,看着她脱下衣服。她的身体很白晰,虽然瘦弱,却线条明朗。

  她换上了睡衣。

  我们一起躺在床上。

  手臂型的枕头肥壮结实。

  虽然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却一样出了很多汗,浑身潮热。

  我有些冲动,对她说,我们结婚好不好?

  她看了我一眼,摸了摸我的脸。

  ——我们结婚之后,能到达幸福吗?

  她说。

  我不能回答她。

  我正处在失业状态,正一天天把存款坐吃山空。

  我不知道今后的生活会怎么样。

  在这一点上,她远比我清醒。

  她不想犯错,也不想给我任何犯错的机会。

  ——我不会结婚,一辈子都不会结婚。

  她说。

  眼泪流了下来。

  她睡得很沉,我则彻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她的眼睛有些红肿。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招我哭来着?你不知道我喝醉了?

  她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说过什么。

  我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都没有再提起过结婚这件事,一次都没有。

  这个夜晚镌刻在灵魂记忆中的最深处,想必今生无法忘却。

  我站在这里,幻想着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我猛地警醒惊醒了。

  实际上,她现在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冰冷的尸柜中,像一条被机械制冷保鲜的鱼。

  她存在过的痕迹正在被全部抹去,毫不留情。

  我在房间呆呆站了很长时间。

  阳光很好,但里面全都是灰尘。

  我想离开了。

  我正要下楼,看到屋角有一堆建筑垃圾,垃圾上面,扣着一个木框,好像是一幅照片。

  我把木框翻过来,一个面目清癯的老人看着我。

  那是叶雾美的父亲。

  一个人站在我身边。

  ——老板,您有什么事?

  那个人客气地问道。

  ——没什么事,我就是来看看。

  我对他说。从他脸上刻薄的表情来看,我断定他是一个监工。

  ——您原来在这住?

  ——没有。

  ——那你来干什么?

  ——我就是随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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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敏感多虑的影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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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就是随便看看。

  ——那就对不起,我们这是施工现场,谢绝参观。

  ——这个我可以拿走吗?

  监工看了看那张遗像。

  ——拿走吧。

  他觉得很晦气。

  监工站在我后面,直到我走出门,他还在看着我。

  我痛恨这些什么也不做的监工。

  叶雾美的父亲是在两年之前去世的。

  她的父亲是筑路工程师,常年在外地,退休之后才回到这个城市。

  叶雾美和父亲长得很像,都有明净的额头和高高的鼻子。

  叶雾美说,她的父亲曾经因为出身和政治问题,在监狱里住过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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