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的初步化验报告出来后,苏格兰警场更加认定其意外死亡的最初判断。毫无疑问地,在巧克力的制造过程中,这毒剂和其他甜料被放了进去。严重的错误就此发生。制造厂商把它拿来当作醇酒的替代品,并且大量使用,银色包装纸上只标明茴香酒、樱桃酒、黑樱桃酒,而它们或多或少都带有杏仁香味,从上述事实即可支持此项推断。
但警方在下结论之前,又有其他线索出现。他们发现只有上层的巧克力含毒,下层则完全没有危害人体的任何物质。更奇怪的是,每颗下层巧克力所含的酒,都和包装纸上的标示相符,而上层的巧克力除了含有毒性以外,每颗糖里头的内馅,其实是混合了三种酒精,而非——举例来说——单一的樱桃酒加上毒剂。更进一步的发现是,放在下面两层的巧克力中,找不到含有茴香酒、樱桃酒或黑樱桃酒口味的。
另一个有意思的事实也出现了,在详细的化验报告中,上层巧克力除了含有几种酒的混合液之外,每颗刚好都内含六米尼姆(minim 液量的最小单位)的硝化苯,不多也不少。由于盒子不算小,所以除了有毒的这几颗巧克力以外,其实还可容纳总数不少的酒糖。再者,有更明确的事实指出,每颗有毒巧克力的底部,都有被钻过的明显洞痕,而且上面还留下一小撮溶解后的巧克力碎层。
此时,警方开始朝谋杀方向来侦办。
看来,某个深思熟虑的人,企图要谋杀尤斯特·班尼斐勒男爵,凶手弄来一盒梅森氏巧克力酒糖,挑出含有杏仁口味的免得出错,然后一颗颗都钻开小洞让原有的酒液流出来,或许是用填灌钢笔墨水之类的注射筒将毒液注入,再把原先的酒液倒些回去填满,仔细将洞口抚平,把银色包装纸重新覆盖回去,一件巨细靡遗的工程,被小心谨慎地完成了。
如此一来,那封说明信及包装纸,便成了最重要的证物。当时有先见之明从字纸篓捡回它们的探长,不免要沾沾自喜一番,巧克力盒子及剩余的巧克力,它们就是这件冷血命案的仅有实质证物,
受托协助此案的总探长,带着这些证物,来到梅森氏公司,在未告知如何取得这些东西的情况下,直接把那封信递到总经理面前,并请他解释若干相关疑点。总经理被问到:这样的信函共寄出了多少封?谁知道此事内情?谁有机会经手把巧克力盒寄给尤斯特爵士?
警方原本打算给梅森先生一个措手不及,结果却是梅森先生让警方大吃一惊。
“怎么样,先生?”梅森先生看信看了老半天后,总探长出言催促。
梅森先生扶了一下老花眼镜,转而端看总探长。发迹于哈得森郡一条后街小巷的梅森先生,是个瘦小有些严苛的老人,有着绝不忘本的性格。
“你是从那儿弄来这鬼玩意儿的?”他问。
此时此刻,他还不知道这信笺和班迪克斯夫人的死有关。
“我的来意,”总探长语带威严地说,“是为了问你这信是如何寄出去的,不是来告诉你我是怎么拿到它的。”
“那么,你可以滚蛋了,”梅森先生果断地回答,“带着你的苏格兰警场滚回去。”随后,他又补充说明了这句。
“我得警告你,先生。”总探长的语气缓和了些,但态度严肃仍不露口风,“如果你拒绝回答我的问题,那事情就麻烦了。”
梅森先生不但不受威胁,反而显得更加恼怒。
“你奶奶地给我滚出办公室,”他用乡音回答,“你是聋子啊,小子?还是你自以为有趣?你和我一样清清楚楚,那信根本不是打咱这儿寄出去的。”
这会儿总探长可吓了一跳。
“不是……不是从你公司寄出去的?”他嚷嚷道。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个可能性,“那是——伪造的?”
“我不是这样告诉你的吗?”老人几乎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厉声地吼叫。但总探长近乎失神的震惊,倒教他气消了不少。
“先生,”总探长说,“我必须请你好心协助我,尽可能地回答我的问题。我正在调查的是一宗谋杀案,而且——”他停了一下,才狡诈地说道,“凶手似乎是利用贵公司来掩饰罪行。”
总探长的机巧说法奏效了,
“真去他妈的!”老人吼叫道,“妈的无赖,随你问吧,小子,我尽量回答就是了。”
沟通管道总算建立起来,总探长继而掌控了局面。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他的心愈渐消沉低落。原先以为是单纯的事情,转眼间却变成一桩非常棘手的案件。原本总探长一直以为(他的第六感也同意),这一定是一宗临时起意的犯罪。某个在梅森公司工作的人,对尤斯特爵士心怀怨恨,于是他(总探长也有想到,犯人更可能是女性)寄了一封信及一盒巧克力给尤斯特爵士。此犯罪手法实在太容易了,以硝化苯来说,工厂里面随手可得:结局也是如此顺理成章。像这样一个凶犯,实在太容易追踪了。
但是现在,他那精湛的推论似乎行不通了,因为打从一开始起,这家公司就未曾寄过这样的信,也没有制造出新口味的巧克力。就算要推出新口味,也不会寄样品给某些顾客,由此可见,这封信是赝品,然而另一方面,这信笺本身的确是梅森氏公司的东西(这仅存的证物,可以支持此推论),老人也认同此事。虽说不是百分之百肯定,但他大概记得,这是六个月前就已用完的那批旧信笺,信笺表头是可以伪造,但他可不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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