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绍光愈谈愈显得郑重其事。
反应敏捷的人,大概都会感觉出他说的话里带揶揄的成分吧。
“时代变了。”
有着国外生活经历的张绍光,对这个问题可以说是没有一点怀疑的余地。
张绍光无法解答的是:时代的变化到底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影响。
像目前这样,从庆亲王父子那里白领薪水,在即将到来的新时代中,这样做说不定是不允许的。
另一方面,自己从国外学到的新知识,在新时代里,肯定是极受欢迎的。
具体地讲,自己的生活将会怎么样呢?这一点尚不明确。
如果不管自己的前途。只考虑眼前的利害,又将如何呢?
应当怎么处理这个案件才会对自己最有利呢?
这是张绍光必须思考的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很痛快、很顺利地说出文保泰案件的来龙去脉,也许会得到自己的主子庆亲王父子及一些显贵要员的信任。然而,这种做法是否能称得是上策呢?
张绍光反复进行思考,最后还是打消了采取积极态度的念头。
他愈想愈感到不愉快。
在这个案件背后,似乎有非常复杂的关系。
可是他不能就此罢休,他希望用自己的手,像小孩玩翻花线那样,将错综复杂的线抽出一两根来看看。当他被振贝子叫来的时候,他就下定决心要这么做了。
他向这六位要员仅仅汇报了当时的情况。
北京的秋夜,寒气逼人。
张绍光缩着脖子弯着背,从烧酒胡同走向北小街。
第十一章 隆福寺风光
说实在的,烧酒胡同的这所奇怪的住宅并不适合开秘密会议。只要人们发现一些迹象,就会猜测这里很可能正在举行秘密集会。
在人群拥挤的地方相会,反而不易暴露目标。
在举行庙会的日子里,很多人进进出出,如果相约在这种地方密谈,往往不大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在这种地方,即或碰到熟人,也是不足为怪的。朋友或熟人看到自己和别人谈话,一般都会认为这大概是偶然相遇。
张绍光选择了在隆福寺举行庙会的日子里和某个人相会。会晤地点自然是隆福寺内。
隆福寺就在东四牌楼附近。这是明朝景泰年间耗资几十万两银建筑的巨大寺院。
每逢初九、初十都有庙会。
隆福寺庙会的热闹景象,可以称得上北京各庙会之冠。
根据《天咫偶闻》一书介绍,从前隆福寺庙会不像现在这样都是卖杂货、摆地摊以及变魔术变戏法等的低级市场,而是比较文雅的、有文化气息的交易所。其中有不少书画古董拓本,价格也不高。
该书还提到,不仅如此,隆福寺还是以贩卖盆景花卉著称的市集。
春天有海棠、迎春、碧桃,夏天有夹竹桃;冬天有牡丹、梅花。
其中尤以菊花倍受人们的赞赏。
现在正是菊花盛开的季节。
张绍光在隆福寺里一面闲逛,一面装着若无其事地寻觅和他约会的人。
“肯定会来的。”
他如此确信。
不来的话,就说明对方没有收到信。收到信,肯定会来的。
张绍光的信是这么写的:
兄台在悠悠馆交给文保泰的相当于二十五万日元的英镑的下落,目前已略有眉目,愿意奉告……
对方就是土井策太郎。
文保泰事件发生后,张绍光与巡捕营的官员们立即奔赴现场查看,并与两个日本人见了面,倾听了他们对情况的介绍。当时他感到那须启吾有些猾头,便选择了策太郎,想和他打打交道。
张绍光对这个案子的情况大体上有所了解,他希望进一步查询那笔巨款的来历和性质,以便进一步深入调查案件,弄清真相。
张绍光边等人,边来回观赏寺内的建筑。庙宇陈旧,屋檐倾斜,有些地方快要崩塌了。然而庙会依旧繁华热闹。
东城的隆福寺与西城的护国寺相并列,被称为北京双庙的名刹,亦系朝廷的香火院。
日本的庙会别名叫“夜市”,主要是夜间做生意;而中国庙会的高潮,则在白昼。
近郊农家的妇女,一般选择庙会采购日用杂货,而王公贵族则趁庙会在人群中摩肩擦背,来回闲逛。
《藤阴杂记》一书的著者曾记载隆福寺、护国寺两处庙会的鼎盛之时为:——百货俱陈,目迷五色。王公亦步行评玩。
诗人鲍西冈曾以对句描绘庙会之繁荣昌盛为:
三市金银气
五侯车马尘
金银之气、车马之尘,实际是说其俗气弥漫寺庙。然而,菊花的芬芳和寺庙附近许多书坊的书籍,则弥补了庸俗的气氛。
北京外城的琉璃厂是书坊集中的地方,内城书坊集中的地方则在隆福寺一带。
“啊!……”
张绍光突然下意识地啊的一声,立刻停了下来。他像条件反射似地扭转身子想隐蔽起来。
他发现了文家的侍女芳兰。
在这一带见到芳兰并不足为奇,因为文保泰的住宅铁狮子胡同就在附近。
芳兰进了一间书坊。
隆福寺前有三间最有名的书坊——三槐堂、宝书堂、聚珍堂。她的形影消失在三槐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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