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听来像是另外一个人的,然而却是她自己的——就从
她自己的脚下发出。这就好像她的躯体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分裂,一半是她自己的,
惊恐万分孤苦无助,看着一个幽灵似的女谋杀犯从躯体的分裂处出来,开始去执行
她要处死一个人的请求。她只能与自身的这另一半,这个黑色的幽灵步履一致,可
一旦它分裂出去后,她就既无法控制,也无法把它再度召回。(或许)这样客观上
便使她听到了两种脚步声,像看镜子一样看到了自己一切活动的映像。
再度进入车子后,她将它倒到了街上,让它调过头,向前驶去。车子开得十分
平稳,完全表现出一个非常沉着镇定的驾驶员的娴熟技能。另外一个人的手,不是
她的手——如此稳定,如此有力,如此完美——没忘了伸出手抓住车门把手,门轻
巧地一碰,可靠地关上了。
外面的街灯就像一个个发光的地滚球,顺着一条地滚球的滚槽旋转着迎面而来,
又向后滚去,每打出的一个球都是不中,它们不是远离这一边,便是远离那一边。
她和她的车子始终位于地滚球的主柱位置上,可它们从来无法击中。
她想:这就必定是命运,旋转着朝我滚过来。但我不在乎,让它们来好了。
接着汽车又停下了。去杀一个人真是太容易了。
她并没有仔细去研究这个问题,去想想这可能会是怎么一回事。不管它是怎么
回事,这无关紧要;她要到那儿去,那么这事就会在那儿发生。
她又一次踩下油门,将车开过了大门,绕过一个转角。然后,她将车调了个头,
因为这条路是个反向单行道。她将车头重新对着她来的那个方向,将车开到人行道
边,不在人们注意的视线之内,停好。
她拿起放在身边座位上的手提包,就像一个女人在离开汽车时总会做的那样,
把包牢牢夹在胳膊下。
她让车子熄了火,然后出了车子。她向回走去,绕过转角,朝她刚开车来的方
向走去,她的步子迈得很快,全神贯注,就像一个深夜归家的女人,急着要走过这
条街。人们多次看见过女人的这种归家的神情:更专注于考虑自身的事,因为他们
知道在这种时候,她们要比在白天更容易受人纠缠,有着更大的危险。
她发觉自己正走在一条夜间十分阴暗的人行道上,面前是一长幢不规则的两层
楼混合建筑,一半是商业办公楼,一半是住宅。底层是一排暗无灯光的商店门面,
上面是一长排窗户。在其中的一扇窗户的窗台上有一个白色的牛奶瓶。一扇窗户里
的灯亮着,但窗帘放下了。它并不是那个放牛奶瓶的窗户。
在两家店铺之间的四进处,几乎相当隐秘而一点不引人注意地有一个单扇门,
门上安着多块方格形的小玻璃。由于门背后门厅的某处有一点暗淡的光芒,在一片
黑暗中,这点灯光很显眼,使人一眼就能看清这扇门。
她走到门前,伸手推了推,门毫不费事地就推开了,它没有闩上,只是掩上了,
让人从外表看觉得门是关上的而已。门里有一个生了锈的暖气装置,一道水泥楼梯,
在楼梯角靠门这边,有一排信箱和按钮。她浏览了一下,看见他的名字在第三个信
箱上,不过并不是他自己的名牌,而是写在了前一个房客的名牌卡上,原来的卡片
依然留在那儿。 他用钢笔划去了先前房客的名字,然后写上了自己的。“S·乔治
森”。他的字写得并不好。
他什么事也没干好过,除了毁掉别人的生活。这事他干得相当有本事,他是这
方面的一个专家。
她贴着墙这一面走上了楼梯。这是一幢蹩脚的建筑,不是用来作为久居之地的。
一定是在战时东西匮乏的年代,人们拆除了阁楼或是底下店铺用作储藏货物的上层
部分,然后再草草地造起了上面这一层房子。
生活在这么一种地方可真够受的,她模模糊糊地想道。
死在这么一种地方可真是活该,她毫无怜悯之心地想道。她能看见从他的门底
下透出的那盏灯的微弱光芒。她敲敲门,接着她又敲了一下,依然像第一次一样敲
得很轻。他在房间里开着收音机。隔着房门她能听得十分清楚。
就在这么等着的时候,她抬起手,往后抚了抚头发。你抚平你的头发——如果
需要抚平的话——是在你准备去看什么人,或是什么人打算见你之前。这就是她现
在这么做的原因。
人们说,在这种时候,你总是十分害怕。他们说,面对一种无法把握的局面,
你十分紧张。他们说激动的心情使你显得一片茫然。
他们说。他们知道些什么?她什么感觉也没有。既不感到害怕也不感到激动,
更没有盲目的愤怒。只感到全身充满了一种木然的、痛楚的决心。
他没有听见,要不就是他不想开门。她拧了拧门把手,就像底下的那扇大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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