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来都是为病号准备的房间,不知给你们做书房合适不合适。而且,周围也比较嘈杂。”
敏枝夫人一边拧着门把手一边说。
室内相当宽敞明亮。靠近窗户的地方有一张涂着白漆的床。在对面墙壁下,沿墙角铺着一领榻榻米(日本人睡觉用的席垫——译者注)。床是为患者准备的,塌塌米看来是为陪伴的人准备的。此外,房间里还有一张小桌子,一把椅子,一个齐腰高、外形象冰箱的木制小柜子。在奶油色墙壁的上方,挂着一个镜框,里面嵌着一幅很单调的风景画。这房间比我想象的要好,只是那张画不太令人满意——我心里想着——对了,就把哥哥精心保存的那幅黑色的写生画换上去。
“这房间真亮!”和我一样,四下打量着房间的哥哥说,“从外表看,好象是很老的建筑物,可里面墙璧漆得这样漂亮,使人一点儿也感觉不到这儿就是令人生厌的医院。”
“是呀,全都重新漆过了。我们从前住在品川,战后才买了这儿。已经二十四年了。是吗?”夫人转向兼彦院长问道。
“是啊,二十四年了……那时,可下了一番大功夫哪,连窗框都换了新的。不然的话,患者就会更加感到阴郁。可是房子外表的阴沉感是毫无办法的了。”
兼彦苦笑了一下。这时,门开了,护士伸进头来。
“先生,山本先生来电话了。”
她一边说,一边象观赏商品似地好奇地望着我们。大概是个实习护士吧,一脸的稚气还没退尽,两只眼睛一左一右分得很开,圆圆的脸上透出逗人喜爱的神色。
“什么时间方便,就什么时间搬来吧。欢迎你们。”
兼彦说完就出去了。那只通人情的猫跟着就要追出去,幸子把它抱起来,坐到床上。
“乌……鸦,你为什么哭呀……”
幸子伊伊呀呀地唱起歌来。我听了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战。天哪!那调子简直唱得离了谱。教这孩子弹钢琴,看来真是一桩大难事。哥哥好象看出了我的苦衷,瞟了我一眼,吃吃地笑着。真可恶!
我们决定下个星期六搬来。其实,我真想明天就搬来。可是还要上学,下课后还得去做事,所以不得不这么决定。
来到楼下门口时,哥哥和我才发觉没有鞋子。因为我们是从家里人住的小门进来的,所以鞋都脱在那边了。夫人说:“不用再跑一趟了,我去给你们拿来。请稍等一会儿。”
说完,就替我们取鞋和书包去了。我们站在门口等着。
这时,门突然开了,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原来就是刚才我们在外面碰到的那位小个子夫人。夫人有些局促,不声不响地收了华丽的雨伞。
“唷,又下雨了吗?”
后面传来了大声询问的声音。原来是那个两只眼睛离得很开的护士。
“是啊,梅雨一下起来就没个完了。”
夫人厌倦地说着,夹着买来的一瓶牛奶上楼去了。目送着她的背影,我不由地说:“那位太太自己去买牛奶吗?她不是有病吗?”
护士忍不住笑出声来。也不知怎么那么可笑,忙用白大褂的下摆遮住了脸。听说现在这样年纪的姑娘连筷子滚了都会觉得好笑的。而我象她这样年纪时,早在两年半前就毕业了。
“那位太太可不是病人。”护士笑得身体一抽一抽的,“有病的是太太的丈夫。”
“是先生?”我感到很惊奇。
“是呀。先生是慢性阑尾炎,叫肚子痛已经有好几个月了。那时就到医院来看过。院长对他说开了刀就会好,可他害怕得不得了。平常那么烈性的男子汉,竟这么胆小。这次总算住院了。其实,看起来夫人倒象是有病的样子。也许是太操劳了吧……”
“野田!”
一声严厉的喊叫打断了她的话。不知什么时侯,来了一位细长脸、身材苗条的护士站在一旁,眼睛从度数很高的近视镜片中闪出光来。被叫做“野田”的护士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如果旁边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她肯定会一下子躲进去。可是偏偏无处可藏,只好满脸通红地站在那儿。
“怎么可以随便议论患者呢?跟你说过多少遍了!”
眼镜护士用刺耳的哑嗓子训斥了一通。这时,敏枝夫人提着鞋和书包来了。外面下雨了,敏枝夫人要借伞给我们,我们谢绝了夫人的好意,披上塑料布出了门。幸子这时已和我们熟了,跑到门口挥着小手说:
“再——见!”
七月四日 星期六
按照即定的计划,七月四日星期六的下午,我和哥哥搬进了箱崎医院。在夏季湛蓝的天空里,漂浮着一朵朵冰激凌般的美丽的积云,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彩。我和哥哥从开家具店的熟人那里借来一辆小型摩托三轮车,装上我们的全部家当。哥哥当司机。当我们的车来到医院门前时,最先跑来迎接我们的是幸子。
“我帮你们搬。”
幸子抱着我的鞋箱,哼唷嗨唷地搬起来。
“啊,可来了。你们打电话说今天要搬来,幸子这孩子午饭也不吃,就一个劲儿地念叨。噢,对了,房间已经打扫好了,是正中间的七号室。现在一天天热起来了,我想西边的八号室西晒大概相当厉害,所以……你们看怎么样?”兼彦从门诊室伸出头来,微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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