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有时还会反省自己,是不是因为他资历太好,自卑感让我产生偏见。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我有什么心事时,喜欢找张纸写下来,反正医院的纸多的是,印了东西的也可以用背面。有一次我正写着,他来找我,在我的再三阻止下,硬是把我写了一半的东西抽走去看。当时我气得全身哆嗦,但考虑到淑女的风度,没有赏他一记耳光。
在这之后,他就被彻底打入黑名单。
“你在干什么?照片?我可以看看吗?”他傲慢又假装温柔的声音令人作呕。
还看?!
照片和随笔一样,是我非常生活非常透明的部分。我讨厌任何人--尤其是这样的家伙--分享。
他虽然说的是“可以”,似乎是询问的语气,但直接伸过手来。
“不行!”我要坚决捍卫,不能让他得逞。
“看一下而已呀,没关系吧?大家都是同事嘛。”他故意提高音量,引得全科室看过来。
都抬出同事的身份了,再不答应似乎是我不通情达理。但是……
我想着上次的事,捏着照片往后退。我退一步,他进一步。
我觉得后面没路时,忽然撞到什么。
一只手伸出来,轻轻护住我的腰。我不自觉地往后靠,感觉松了一口气,很安心。她的头放到我肩上,让我承担自己以外的重力。这下我倒不知道她到底是在支持我,还是在依赖我。
她从我手中抽出照片,背面对着他:
“这个呀,没有什么,生活照。我们在家里穿睡衣拍的。要看就过来拿。”
说着把手伸过去。
她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十分清晰,穿透室内残存的嘈杂。这下真的鸦雀无声。
高医生像前面有病毒一样,立刻定住前进的脚步。
情况很清楚:是个人就知道她在撒谎;是个人就明白只要拿到照片就可以证明这点;是个人就清楚,高医生绝对不敢伸出手去,说“我想看,拿来!”
是场不错的戏,大家都在看,我怎么能错过?
我肩膀上的另一颗头打了个哈欠,她这时的表情一定是半闭着眼睛,好像他再不决定她就要这样睡着了。
站在我面前的讨厌鬼攥着拳头,有点颤抖,努力瞪着她,但似乎没什么效果。他喉咙动着,咽下一口口水,再咽下骂人的话,可惜没咽下满腔怒火,终于气冲冲地跑开。
好姑娘不该幸灾乐祸,但我今天面部抽筋,做出类似笑的表情,实在是不得已的。
她放开我,站直身子,把照片放在我手里,后退躬身,却抬着眼睛看我,似乎要说“很荣幸为您服务,女士”。我暗中动动肩膀--她的下巴看起来不尖,压强还是蛮大的。
护士们都围过来,刚才打听她的那位继续话题:
“你还没告诉我,她到底是谁呀?”
我笑着揽过她的肩膀:
“是我的室友。”
“大家好,第一次来,我叫张轻羽。”
她略为欠身,把手伸出去。同事们楞住,然后一个个伸出手。
天!握手礼?!这个人……
说实话,我有些后悔。
“轻小姐,已经下午了。如果您睁着眼睛,不如起床了。”
“我在思考很严肃的问题。”
“还是那个关于事物两面性以及对立统一的哲学问题?”
她上次赖床的理由是分析为什么世界上存在着睡觉这么美好的事物,居然还有起床这么令人厌烦的东西站在对立面。
说起来,我们才相处不到三个星期,我居然敢讽刺她了,初见她时那种敬畏的感觉早已荡然无存。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这种变化,大概是从发现她不难相处开始。她的性格完全不是我想象的样子,声音也不总是一开始的低沉,她激动起来音质很尖,让人的耳朵处于紧张状态。当然,这是她自己说的,我没有亲眼见过。不过也幸亏如此,否则我就需要一面安抚她,一面祈祷邻居别来提意见了。
如此大的反差,曾让我怀疑她有双重人格。她解释说,第一次见面的表现很多是装出来的。她要表现得稳重而彬彬有礼,因为需要房子住。还说“你那时不觉得我很正常?”
正常?她是演技太差,还是标准和别人不一样吗?或者这就是古人说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因为她现在的行为举止依然……很怪异。
比如望着天花板说:
“老考虑一个问题多没新意?这次是生物学课题。”
“噢?”
“我其实一直都想起床,但要坐起来,必须仔细揣摩应该运用哪几块肌肉,以及安排它们的顺序。”
看见了吧?就是这样……
“哎呦!您可得好好想,一不留神就闪着。”
不理她了,我去做我的事。
她终于起来了,衣服很单薄地站在窗前。
“外面在下雨呀。快把窗户关上。”
她扭头看着我,似乎不认为下雨和关窗有必然联系。
“要不你去穿件衣服,我心疼感冒药。”
“可是我离开去穿衣服,这里没我挡着雨就会溅进来,你会更心疼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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