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怀着失望的心情,方海站到公路边一个招呼站车棚下等返回重庆的车。像这样的远郊,长途汽车大多上午到重庆下午返乡。偏偏这时候,夹着寒意的秋雨又绵绵不绝地下起来。雨催天黑,等身边的电线杆上的路灯亮起时,方海深感自己的前程亦如周遭的雨夜一样黑暗无边。
一辆出租车从远方驶来。到达近处时,车速明显地放慢,一位年轻的女司机摇下车窗,问道:“老板,是不是到重庆。”
“我是回重庆,”方海凄凉地苦笑了一下,“但是我没有钱。”
他是实话实说,他的身上,只有坐长途客车的小钱,而无包出租车的大钱。
方海的话音刚落,出租车立刻加大油门,亮着空车标志朝前方开去,很快便消失在秋天的雨夜中。但是,还没等方海的目光从汽车消失的方向收回来,那辆出租车又很快倒了回来,停到他面前。女司机将头探出车窗,说道:“小兄弟,上车吧,我免费带你回重庆。”
原来,一位老板包了渝红的出租车到远郊,空车返回重庆时,她想顺路多赚一个客人的钱。那么,她为什么又去而复返地将方海免费捎回重庆呢?原因很简单,每个地方都曾经发生过针对出租车司机的抢劫案,尤其是在这样的雨夜,尤其是一个年轻的女司机,因此,她需要一个信任的男人在身边陪坐。
——我在全国许多地方乘出租车时就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在年轻漂亮的女司机旁边,陪坐着一位膀大腰粗的“保护神”。至于渝红为什么在这个秋天的雨夜将信任票投给了方海,我永远也无从知晓,只知道经过这一段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交往后,他俩建立起了信任感。同时,方海也在渝红的身边找到了工作:陪坐。
出租车是渝红与他人合伙买的,渝红白天休息,晚上出车。顺理成章地,方海也成为一名“夜班族”。
仅次于总统的职业(2)
如果不是一位特区老板的出现,渝红也许依旧开她的出租车,方海也依旧做着陪坐的工作。当然,如果不是那位特区老板,方海决不会有后来光芒四射的“成功人士”的生活。
1993年初冬的一个晚上,渝红在重庆江北国际机场接到一名从深圳飞过来的中年男人。方海至死都不知道那位中年男人到底叫什么名字,身份如何。因为自打江北机场见过一面后,他今生今世再也没见过那位中年男人第二面。
——为了叙述方便,我给他取一个代号:特区老板。
特区老板正要跨进车门时,忽然发现前方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他立刻砰一声关上车门,转身朝另一辆出租车走去。途中,他猛然想起行李还留在汽车尾厢里,又急匆匆地倒了回来。
这时候,渝红跳下车,奔到那位老板面前。从反光镜里,方海看到渝红正努力地给特区老板解释着什么。一会儿,渝红倒回身,不好意思地对方海说:“我看,你坐民航大巴回城吧。”
“渝姐,”方海不放心地问道,“安全吗?”
渝红再一次瞅了瞅特区老板,说:“我看他是正经生意人,不会乱劈柴(打砸抢)。”
第二天晚上,渝红告诉方海,那位特区老板要包一个星期的车。她说:“这一个星期,你不用来陪坐。”渝红笑起来,“小方,放心,工资不会少你一分钱。”
不用上班同样有收入,这是天大的好事。方海高兴地点点头,顺口叮咛道:“渝姐,你自己还是要小心点。”
一个星期后,渝红将几张钞票递给方海,还告诉方海一个意外的消息,她过几天到深圳去发展。渝红说:“小兄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在深圳给我开一家公司。”
方海明白渝红嘴里那个“他”是指特区老板。他不明白的是在这短短的一个星期内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样的故事。那位特区老板到底用了什么办法,使一位略有薄产的重庆女人放弃家业远走深圳?方海先是恭维了渝红一番,然后说道:“渝姐,你将来在深圳发了财,不要忘记了我这个小兄弟。”
渝红兴高采烈地说:“小兄弟,等我在深圳站稳了脚跟,马上通知你过去。”
方海没料到渝红在深圳如此迅速地站稳了脚跟。仅仅过了两个多月,他就收到一封深圳某广告公司的信,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渝红焕然一新的相片:在一间豪华气派的办公室里,渝红坐在一张宽大的老板桌前,右手握签字笔,左手持电话,脸上的笑容溢满整张相片。
难道,这就是两个多月前那位开出租车的女司机吗?
相片后面,写着一行文字:小方,速到深圳。渝姐。
真是遇到贵人了。正在为饭碗四处奔波的方海,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刻打点行装,踏上了开往南方的火车。
2 特区陪坐:机密“告”之
方海做梦都没想到,他在相片里看到的那间豪华气派的办公室,居然是渝红为他准备的。
一瞬间,方海竟然有些眩晕:他这位实际年龄不到二十岁的男青年,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地“梦里梦外”地成了一家广告公司的总经理。当然,在深圳这样一座移民城市里,人才济济、精英云集,二十岁左右的各色董事长、总经理屡见不鲜。问题是,那些年轻的董事长、总经理们,要么有深厚的权力背景,要么在某一方面表现出超常的才华。他方海有什么呢?除了身上藏着一份“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三年”的刑事判决书外,便剩一副吃饭长肉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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