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奈在石板上坐下,看着摄影机的观景窗继续提问。音量变大。
“所以,就让小朋友去出任战斗人员?”
“你还不如直接说我们让他们去当杀手算了。可是,你必须弄清楚,最先出手的可是G少年。拥有自卫的权利是宪法容许的。我们又不像美国青少年那样有轻机关枪和手榴弹。我们是出于无奈才动手的。在池袋这个地方,和平主义者甘地是无法生存的。”
一直站在摄影机旁边的我插口道:
“照这么说,内战是无法停止的哕?”
“街头的战争从来就没停止过,只不过现在更多的人关注起这场战争,并且给这场内战起了个响亮的名字罢了。”
拍手和欢呼声再次响起。显然,在这些没有特别目标的少年来说,尾崎京一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潇洒有力,简直就像神明的指示一般令他们痴狂。
太阳通内战吗?京一不是那种随便用言语刺激就会暴露弱点的家伙。若用像报纸社论那种语气来对他进行说教,恐怕连他的镜子表面都摸不到。
“那么,我可以问你几个私人问题吗?”
他点了点头。
“你的家人?”
还是那种像是做梦一样的笑容。
“死了。”
“全部?”
“对。当我们还在美国的时候,我父母就因为遭遇交通事故死了。半年后,我的弟弟自杀了。孤独的我最后回了日本,可惜与我一起住的奶奶也因肺炎死了。医生说对老人而言这是很好的病,奶奶走的时候没受什么苦。”
“那现在你是一个人住?”
“嗯,多亏我父母都买了保险,他们死后我得到了一大笔钱。可是,我四周所有人都一个一个地死去了,那这些钱对我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现在,我自己也在一点一点地死去。我爱的人死了,而爱我的人也死了,现在我惟一要做的,就是等待自己死亡的到来。就在我孤立无援的时候,我遇到了现在这里的朋友。他们愿意为了我而死,我也愿意为了他们而死,面对他们,我才知道原来生活还是有意义的。人总是要死的。而且,如果死了,就不用再担心谁死去了。”
京一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现场鸦雀无声,只有树叶被风吹过的沙沙声。京一说话时一直保持着浅笑,似乎他说的故事与他无关。四周天使们的视线炽热得像是连铁都能蒸发。真是一个超有魅力的首领。
“好像有点伤感了,来跳舞吧。”
脸上虽有羞涩的笑容,眼中却是奔放的表情。四周的拍手和欢呼声格外热烈。
“我曾在芝加哥的芭蕾学校学习过。父母就是在来看我毕业公演的途中发生事故的。”
说完,京一开始准备式地伸展肩膀和脖子。肌肉在薄薄皮肤下蜿蜒。一个天使小心翼翼地用手推车载来一个像是办公桌那么大的手提音响,放稳后便恭恭敬敬地按下开关。音乐开始,开头的口琴声就像是腿被打折、躲在暗处发抖哭泣的狗吠。
曲子是印艾克斯合唱团的Suicide Blond。我对舞蹈一窍不通,可是立刻就可以看出京一的舞蹈和一般的Hip—Pop不同,更像是古典芭蕾和街舞两种基因的综合版。
京一的独创。
京一在喷泉前的平台上,充分运用宽二十米的舞台跳着舞。背景是青翠的树木和高低不一的水石。我抬头,太阳城的雪白、丰田的银蓝、Urban
Net大楼的粉红灰组成了一面高耸峭壁,如华丽的背景幕布一般将天使公园包围其中。
周围的少年屏息敛声,眼神炽热地追着京一的舞步,甚至连公园入口的哨兵也围了过来。音乐先是“大门”合唱团的Iight My Fire,然后又变成电吉他大师吉米·亨德里克斯的Litth,Wink。
舞至酣处,尾崎京一竞直接脱下背心,上半身赤裸地跳出令人意外的舞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身体,薄薄的肌肉附在肋骨上,而脂肪就好像玻璃纸一样薄。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似乎在舞动。跳完三曲,京一停下来对着镜头说道:
“你们知道吗?我只为死去的人跳舞。今晚的感觉真好。帮我放那首曲子吧。”
周围的天使们发出长长的叹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从京一的话中可以感觉到,这应该是不轻易示人的舞蹈。春夜湿润的空气在情绪高涨的少年之间渗透,好像谁和谁轻轻一碰,就会迸出火花一样。
音乐响起,舞步跃动。
随着像是在小巷蹑足行进般的拨奏,那首曲子开始了。觉得在哪听过,却又无法说清楚。第一小提琴交给第二小提琴,不断重覆着主题,像是波纹一样在夜晚的公园扩大。
京一不再拘泥于那个小小的舞台,飞身跃上喷泉,在被水浸湿的花岗岩舞台上小跑步画圆。一个小节旋律画一个圆,画完之后又飞身到池的另一面再画另一个椭圆。两个圆中间,隔着一个长二十米、宽五米的水池。在不到三分钟的乐章里,京一在他专属的舞台上创造了一幅难以想像的布景。
瞬间的休止符之后,开始激烈的合奏。随着第二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的加入,京一越来越投入,他一边用脚踢水,一边激烈地舞动。跳一阵子就跃到另一个圆里面,他的舞蹈看起来没有动作,但你又随时觉得他的肌肉非常富于张力。这是一种动与静、静与动的循环。京一随着音乐在两个圆之间激烈来去,像是在两个电极之间来去的一粒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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