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两个圆的正中央,京一高高地、高高地跃起,用指尖描绘暴风的云朵底端,然后落下。没有溅起一滴水,脚尖柔软地着地。他直接在喷泉内倒下,就像是被黑暗的花岗石舞台吸进去了一般。
寂静。万物皆归于沉静。
然后,狂暴的风声再度回到凌晨的公园。
等现场所有人把身体里所有的空气全部吐出来,又再吸一口气之后,欢呼声终于大规模地爆发开来。我望向操控摄影机的加奈侧脸,她那抵住观景窗的眼睛边缘竟也因兴奋而涨红了。
良久,京一站了起来,任由牛仔裤滴着水,在喷泉边缘坐下。2息紊乱,湿润的眼睛却依然炯炯有神。我不禁说道:
“好厉害啊!”
“啊,谢谢。”
“巴尔托克的‘第四号弦乐四重奏’。”
那天晚上,京一首次露出吃惊的表情。
“对。我选的是第四乐章和最终乐章。这地方能知道这首曲子的,你是第一个。”
“我只是刚好听过CD而已。”
“我也听过你很多传闻,绞杀魔跟黑色旅行车,大家都有些把你神化了。不过,我一直以为你是归属于G少年那一派的。”
说庑,京一从脖子上取下那个皮制项圈。水珠从项圈摇晃的银翼上滴落。
“你拿着这个吧。以后只要是我们的集会,凭着这个就可以畅行无阻。”
喘了一口气,京一用丹田运气喊道:
“红天使永远欢迎你们!”
现场立即响起拍手声和欢呼声,就像是安可不断的演唱会之夜。
“阿诚,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觉得我的舞蹈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京一笑着用手挥去滴到眼睛的汗水。我胡乱答道:
“激烈的圆是生,静止的圆是死。在生死之间往来,就是刚才舞蹈的意思吧?”
京一耸耸肩。
“你这样解释啊。不过,刚才那个舞蹈里其实没有生的希望。两个圆分别代表死和想死的心。我是想讲述一个一心求死的舞蹈家,最后坠入黑暗中的故事。”
他露出梦幻般的笑。难道这支舞是他的自传吗?我无言以对。最后,我默不作声地点点头,接过了项圈。
这可是死亡天使的礼物啊。
那天晚上,加奈兴奋地将现场的天使成员都拍了一轮。他们共同之处是身体某处一定有红色,但年龄从十岁到二十岁左右的四十个人没有一个人服装是相同的。如果尊重个性是必要的教育方针,那么那些执掌教育大权的高官们真应该来视察一下“红天使”。
拍到凌晨两点,加奈和我才离开公园。摩托车没几分钟就把我们带到了池袋车站东口。最后一班电车早就走了,下了摩托车,正想把安全帽递给加奈时,她说:
“咱们一起去喝一杯PE?反正回去也睡不着。”
我点了点头。看完京一的舞蹈,心里有种震撼很难平静。
“阿诚,你知道哪里有好店吗?”
“回太阳通吧。”
我跨上摩托车。五百CC的单缸引擎发出猛兽般的突突声。摩托车驰骋而出,似乎是要把微温水般的五月黑夜撕裂。
我带加奈到了昨天曾经光顾的那家店。这个时候,这家店里已没有了客人。在昨天的凳子上坐下,又向昨天那位酒保点酒。
“跟上次一样的两杯,还有吉米·亨德里克斯的Electrick Ladvland。”
必须秀一下从礼哥那儿学来的手法,不然怎么对得起这么好的夜晚呢?冰球相碰,干杯!
在我们刚刚进入微醉状态的时候,酣醉般的吉米的歌声立刻就传了出来,Angel,加奈说那真是个好曲子。我比平常喝得都快。趁着还有意识的迷离之际,跟她讲述起过去的事件。池袋的表面和背后,一场场,一幕幕,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
加奈微笑听着。
离开店里的时候已是清晨四点。店要打烊了,所以我们只得勉强起身。走下木板楼梯,意犹未尽的加奈手里拿着一瓶店里卖的外带威士忌。站在黑漆漆的巷子里,我问加奈:
“怎么办?不能骑车了吧?”
“那就走呗。到我那儿继续喝吧。”
说完,她就自顾自地走了。我现在惟一祈祷的,就是加奈住在东京市内。还好,我们只走了五分钟,加奈就钻进了一栋面对川越街道的住宅楼,道路指引牌上写着‘‘短期出租套房”。抬头望着白色瓷砖大楼,从电梯里传来了加奈那霸道的声音。
“快点!不然的话你要跑到九楼?”
真是个狮子般霸气的女人。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短期出租套房。开了房门,左手就是卫浴室的门,后头是八个榻榻米大的长方形房间。书架、书桌和床都是相同的白色组合。桌子上摆着剪接录影带用的器材和显示器、笔记本、笔、计时器。房间里居然连一个象征女生气息的小饰物都没有。
加奈从出租套房的冰箱里拿出冰块,帮我调了杯威士忌加冰。很随便地就继续起酒馆里未完的话题。那时的谈话内容,应该都是些胡言乱语的鬼扯淡吧,我现在只记得当时我们一面喝着加冰的威士忌,一面笑得肚子痛。
也不知是喝到第几杯的时候,加奈的手和我的手无意间相碰了。就像是一百万伏特的电流从手上划过。全身因为那种电击而发热发烫,心脏的鼓动传到了指尖,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完成了第一次的接吻。都不知道是由谁先起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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