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双肩一缩,咽下一口口水,不情不愿却显得心甘情愿的样子:
“既然离娘子有意为我分忧,我就不推辞了。”
当那封信缓慢游移地伸过来时,离春的目光从管事的身旁擦过,瞄到房屋转角处,一条矮小的身影正向她点头招手,当即抿唇一笑:
“多谢您信任。我可不敢耽误了事情,这就送去,先走了!”
把两封信揣在怀里,抱好阴阳扇,转到那角落里,离春唤道:
“亦然!”
封亦然神情惊喜,立刻迎上来:
“从早上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可来了!”
“呆在这里,虽然也能看见人进出,但你不嫌太远吗?怎么不到门口去?”
亦然脸色一阴,摇头不答,许久才蹦出一句:
“你,你不要和那人走得太近!”
“哦!你躲在这里,就是不愿与他一起?”离春垂头,眼帘半掩,“昨日我就想问,你对红羽和颜悦色,莫成也视你为友人多过主人,可见,你并非那种仗势欺人的霸道孩子。怎么独独对这赵管事,似有成见?”
“这……”亦然背过身去,“我只觉得他巧舌如簧,不是可交之人,这才提出忠告的。望你千万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哄骗了。”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相人的眼光倒是不俗。这些处世的道理,都是谁教你的?”
亦然听到夸奖,微微高兴起来:
“除了夫子,就是娘经常训导。”
“能把你养成这样,夫人她想必很是欣慰。”
“也不是的。我生性贪玩,并不十分好学,有时也让娘失望,现在想来后悔,却也晚了。”亦然眼神又忧伤起来,“再说,你说的识人之能,也并非我所有。那些话,其实是娘说的。”
“你刚才态度回避,似乎不愿坦承,现在怎么又说了?”
“因为娘说那些话时,曾告诫我不要出去乱讲。她毕竟是名门淑女,总是不好道人是非的。我本想向你保密,可想想你有鬼神之能,大概瞒也瞒不住,索性说了。再者,想再见娘一面,是我目前唯一的心愿。既然这样重要的事都托付给你,又怎能不信你呢?”
“用人不疑?好!”离春点头赞许,“你能有如此想法,离春感激!”
“你这样热心帮我,亦然才感激!”
“为这一点事情,你已经道谢许多次了。同样的话,再一再二再三地说,可就是客套了啊。快别讲这个了,还是作些更有用的事情——为我解惑。”
“你有什么不明白呢?”
“为人父母者,总想把自身的经验教训全都告诉孩子,让他引以为鉴。令堂教子的慈母心,在下可以体会。但是,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与你谈论起一个家仆的人品呢?总该有个诱因吧?”
“你想知道这个?说来惭愧,但我还是直言吧。”亦然脸上挂上一丝羞怯,“回想起来,从前真是无知。在娘提点之前,我一直看不出赵伯有什么不好,还认为他是个不错的人。那时只觉得,谁对我好,便是好人了。而他不时买些吃食玩意给我,自然心里就向着他。有时还想,爹总说生意繁忙,没空理会我,可人家却这样惦记着……总之,对他的好感快超过爹了。可能是与娘说话时,无意中露出这种念头,娘面沉如水地告诉我:以后他给的东西,一律退回去,什么都不准要。我当然不服,急着追问理由。娘有些闪躲,只简单敷衍道‘不能亏欠人情’,后来看我纠缠得紧了,就发起脾气,大声说‘不准就是不准!’。我哪里见过娘这样严厉,一时吓到,看娘盯着我,又不敢哭。娘见我这样,就泄了气,伸手把我搂在怀里,轻声安慰,解释道‘你还小,很多事不懂的。娘只告诉你,他整日里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的,不是个好人。你该记得娘讲过的《孟母三迁》的故事,说的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和那样的人混在一起,有害无益。你若寂寞,一定要找人玩耍,不妨与莫成多多亲近。他是没什么学问,但至少能教你良善。’”
“你是个孝子,既然母亲这样说了,想必愿意遵从。但,送你东西的人,却未必会因你屡次拒绝就知难而退吧?”
“这又让你说对了。”亦然钦服地望向离春,“被母亲训诫后,他再送来什么,我都婉言谢绝。但他热情不改,反而送得更勤了。他越这样,我心里越是过意不去,只觉得人家一次一次地为我费心,我却毫不领情……”
“于是你自认愧对他?这样长久下去,你还是会再度接受他的赠与。”
“你真是能把人看穿啊。是的,那一日,他提来一只竹篾编的小笼,里面装的是蟋蟀。我实在是盛情难却,而且说实话,也确实是喜欢,动了心,就没多加推拒,让他留下了。但他刚一走,我马上忆起母亲的话,言犹在耳啊。唉,真是左右为难:就这么放着,便违逆了娘的意思;立刻送回去,却又舍不得。最后决定先拿着玩一晚上,第二天再归还。”亦然摇头,再叹气,脸上现出稚龄孩童不该有的表情,“那时,真该当机立断,送回去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水天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