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_水天一色【完结】(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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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春处在数道目光的交织下,比之前更是镇定,也不屑为在场各位解释改变的因由,脸色冷然地走到桌边,那里摆放着为她准备的一包纹银。她眉间含些讥诮,只扫过一眼,并不当场点数,反而将一旁割下的蝴蝶床帐拎起,似此物才最是令她满意。按在桌上细细触摸一阵,小心地捻成一卷,顺进阴阳扇柄的空筒里,而后又将其余一段段竹节拆散,纷乱地滚满桌面,折腾过后重新装回。

  这行径看似无稽,厅中人不解,自然盯视着,目不转睛;离春手下动作也刻意放缓,好像生怕人瞧不清楚。红羽随她之后进来,因比旁人早受了“丑妇变红颜”的震惊,也抢先清醒,看得更为真切:怎么那扇柄好像比原来短了?许是错觉吧。

  离春一番做作,终于得意地停手,对面前的几人望过一圈:

  “今日在下要说的,恐怕一时半刻完不了。各位都这么站着,未免太劳累了。”劳累还是小事,主要是围在身边碍我的眼。“能否暂时忘了尊卑,坐下来听我讲解分明?”

  能对这问题作答的,只有一人。三名下仆盯着主子,封乘云先落座,一挥手,莫成便直挺挺坐下,管事和红羽斜着身子将腿侧搭在椅上。

  “多谢老爷。”离春立在厅正中,轩昂道,“现下我要说什么,想必红羽已知会过各位了。不错,按道理说,离春并非公门中人,管不着这回事。只要招引亡魂,让小公子见过娘亲,乱神馆就了了责任。谁想中途受夫人委托,要在下澄清凶案,总算师出有名,僭越处还望见谅!”

  说罢扫过众人,都静静坐着,没有谁接话。离春很是如意,她长篇大论时极厌恶有人打搅。

  “这里有个难题,就是我能与死者魂魄对话,听她讲述案情,凶手是谁如何作案自然胸中有数。但若这么指定了某人,控诉它如此这般杀了夫人,只怕难以服众。所以,势必要说出些无法力的人也能听懂的道理来,这倒是费神了。

  “当日初到封家,本来对凶杀毫无兴趣,却在收集亡者气息时,听到关于此案的三种说法。

  “第一种!贞观年间,某女子因情伤而投井自尽。这鬼魂自身不幸,便妒忌人家夫妻恩爱,非要拆散他们才能心态平和。先是试着上身,让夫人狂性大发;成功后故伎重施,操控她打扮成与自己相似的模样,在井前自绝。

  “这么解释,乱神馆倒是喜欢,官家只怕要犯难了。京兆府要怎么逮捕凶手?大理寺又如何定罪量刑?不错,世间自有鬼怪作祟的事,但‘离娘子我’说,此案与它们无涉,各位应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第二种!红翎贪图财宝,盗走珍珠。夫人发现失窃,她便贼喊捉贼地大肆寻找,其时神色诡异。凶案当晚,夫人差红羽将她叫来,命她次日归还失物。红翎知道事情败露,索性耗到夫人睡着后,痛下杀手。受害者惊醒,夺门而逃。两人追逐至井边,红翎将夫人溺死,慌忙逃窜。

  “这也许与官家的设想不谋而合,可惜一样不对。”离春望定红羽,“若是如此,在卧房中便有一场缠斗,现场必然狼藉,睡过夫人的被褥也该摊在床上。而姑娘清晨看到的,却十分干净,被褥也是叠好的。难道是凶手整理过?可她既然决定出走,第二日发现尸体,又查出少了个丫鬟,自然会惹上嫌疑,遭官府通缉,收拾得再整齐又如何?非但看不出益处,在封宅耽搁得久了,还要多担被人抓住的风险,费心布置岂不是多此一举?红翎总不是个呆傻的人吧。

  “剩下的第三种!陈词之前,还请将被提及的二位莫要愤怒。这并非在下编造,只是转述而已。话说,老爷忙于商务,夫人不甘寂寞,与长工勾搭成奸……”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蓄意诽谤!”

  “冤枉啊!我与主母,从来不曾、也不能!”

  亏得离春早有提醒,一个抠紧桌沿浑身颤抖,一个惶恐不已急红了脸,激昂的只是声音,倒没有更为过火的冲撞。

  “将谣言如实讲出,正是为了反驳,耐心听我说完。据传,死者与情郎数次幽会,其间一时性起以珍珠相赠。后来,发觉丈夫自此处看出端倪,恐惧之下串通贴身丫鬟演了一场失窃的戏,拖延些时候容她索还。次日两人相会于假山深处,还未说妥就被人撞破。下次见面便是那日子时,夫人支开红羽,按惯熟的那样叫来红翎把守,柴房中重修旧好后,却谈及为避风头暂时分别,并讨要珍珠。莫成难舍宝物,就近将夫人溺死井边。而望风者唯恐遭人灭口,远远地逃命去了。

  “这种猜测的创造者,在男女之事上,被尊为行家也是当之无愧。”离春睨着赵管事,“他曾言道,钗环首饰、锦帕香囊、珍珠玉佩,最适合拿去送人,并由此推断那失踪珍宝的下落。可惜,在下不以为然。不错,刚刚提到的那些物事,确是常用的定情信物,但也是男女有别。男子赠佳人,多用珍珠玉佩;女子赠情郎,却青睐锦帕香囊。她们所图的,是‘见物如见人’,自然偏爱那些凝聚情意的手制品。即使偶尔送出价值不菲的钗环首饰,例如当面拔下腕间一只玉镯,所重也不在那上等的成色,而在附着其上的一丝热度。似夫人这等有才情的女子,在这些事上,恐怕心思尤其细腻。即使亲笔字画莫成不懂,但若奉上一副绣作,或者在他贴身衣物上织些隐秘花样,岂非更是心血造就,寓意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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